程树乐了:“我都二十三了,还长什麽个儿。”
“够用!”张雅蓝自顾自的点点头,弯腰,“棠儿,起来吧,到了。”
程棠乖巧的点点头。
就是个点头而已,却让程树和张雅蓝都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全国着名医生,能挂到号不容易,的确也有真本事,这三年,他们每个月来一次,一开始也怀疑,到後来慢慢的释然。
医生说了,程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说话,心理和身体同时都受到了伤害,她那时还那麽小,承受不住的……但会有改善。
打包票的样子,让程树特别安心。
三年,和那位叫做林川的医生早就熟悉了,亲近谈不上,但也可以笑着打招呼,不像刚开始那麽紧张和不信任。
其实没花多少钱,大概来了两次以後,林医生询问了程树,说现在医院有个项目,针对程棠这样的孩子,开展长期诊疗观察,每一次复查都会记录档案,发表或者放到网上,作为典型病例,和同行交流学习,好处是医药费减九成,相当于不花钱,坏处就是孩子的隐私会被暴露。
程树点头,行。
好像晚了一秒就对不起钱。
他们对于那麽贵的医药费,的确是相当困难的,隐私算什麽东西,穷人不讲这个。
这事就这麽定下来了,他头一次没和张雅蓝商量,自己做了决定,因为他知道,这对家里来说是大事,但也是好事,张雅蓝肯定能同意。
张雅蓝听完,哭了,程树还以为她不乐意,然而她说:“真好啊,真好,我们棠儿福星高照,以後都会好好的。”
程棠的确在变好,高兴会点头,不愿意会摇头,自己抱着故事书一声不响的看半天,饿了就去拽程树的衣角,想出去玩会指着门,日子也算是有了盼头。
程树和张雅蓝一样高兴,他一直都装作很高兴的样子,仿佛那个人从来没出现过,他的过去也没有任何波澜。
把妈妈和妹妹送回家,他搬下了自行车,火急火燎的赶去学校上课,傍晚,去打工。
肯德基的店员,站在柜台上时刻保持着微笑和耐心,这对程树来说一点不难,比当初在後厨炸鸡翅好多了。
虽然戴着头套,回家也会冲澡,可就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油腻腻的,油光渗透进了皮肤里,怎麽洗都不清爽。
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和经理提了一嘴,说想去前台试试,经理很痛快的就答应了,说你不提我还想跟你说呢,你长得好看,有气质,很适合。
气质?
程树愣了,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有气质的人,就是冷,对谁都一样,三年下来,和同学之间淡淡的,不深交,除了学校里的那些事,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工作起来倒很认真,按小时计费的,工资还不错,他也不觉得累,反正一直都这样,和张雅蓝一起支撑着这个家,这是现在的程树,最最重要的事。
张雅蓝还在做护工,按她的说法,是真喜欢,带着程棠,辗转于医院,有时还要入户,程树看着她,觉得妈妈是真的渐老,鬓角的白头发,深深的鱼尾纹,经常洗洗涮涮,手会干裂。
人变老好像都没有过渡,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他可不敢说,张雅蓝准翻脸,揍他一顿也不意外,他只能尽自己所能,给妈妈买化妆品,好看的衣服,护手霜,都是便宜货,张雅蓝却总跟人显摆。
说自己有个好儿子,听话懂事,还聪明,上大学呢,谈恋爱啊?应该没有,他心思不在那个上面,志向远大着呢。
两个人默契的从来没说起过陆遥,好像这个人在他们家一分钟也没出现过。
敢跟程树提起陆遥的,只有高昂。
高昂也在这儿,上了个大专,见天混日子,不好好上课,空闲了就会来找程树,也不烦他,点杯可乐,安静的坐在角落打游戏,一直等到程树半夜下班,拽着他去吃烧烤。
喝了两瓶啤酒,就开始不着调,胡话乱说,拉着程树胳膊,没完没了的。
“那个陆遥,可真他妈不是人,服装厂说不干就不干了,那麽多人呢,都没了工作,都被他害了。”
他的妈妈也失业了,年纪大不好找工作,现在在老家的市场上推个三轮车,主要是卖袜子。
赚的不多,比服装厂的时候差了点,所以当然会怨,但恨倒算不上,人家的厂子,人家说了算,自己一个打工的,只要不懒,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
高昂说,陆遥他爸更不是人,服装厂拆了,要盖一个度假村,投资很多钱,但还不满足,还要拆,要往外扩展,有人不愿意签字,尤其是老人,他就雇了一大群小混混,去人家家里闹,闹到主人受不了妥协了,钱却越给越少。
高昂往嘴里倒了半杯酒,满脸的不忿:“树哥,幸亏你跟他分了,我最瞧不上这号人……对了,你还想他吗?”
程树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垂着脸,看起来像是累了,一点波澜都不见,他得多不要脸,还会想起他,让他丢了半条命的人,他恨。
好几分钟,他终于看向了高昂,轻轻的摇头:“不想。”
高昂也看着程树,痛快的干掉了那杯啤酒,砰一声把酒杯砸在了桌子上:“你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