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陆遥也没缺席,帮他搬东西,适时的递给他一瓶水,两个人一起生病,也一起痊愈。
陆遥要抢着骑三轮车,蹬了几下,歪歪扭扭,险些撞到了人,程树一把把他拽下来,有点不耐烦:“你去後面坐着,别添乱。”
陆遥倒不生气,笑呵呵的:“好。”
他挤在一大堆杂物中间,坐在一个箱子上,像在坐敞篷车,还挺悠闲。
他说:“树儿,你看,天多蓝。”
他说:“风轻轻的,可真舒服。”
他说:“树儿,我好像还没好好的跟你道个歉,也没给过你一个交待,对不起,我伤了你的心。”
程树在前面卖力的蹬着三轮车,汗水滴滴答答,正赶上大上坡,他骑得很慢,他知道陆遥从车上跳了下来,在後面推着,但他没回头。
春天周而复始,夏天总会到来,然後是秋天,是冬天,是无限轮回的四季。
该相聚的人总会遇见。
只不过这一次的再见轮到程树来说。
程树毕业了,那个曾经在破败的小城里混日子的男孩,遇见了一个人,读了大学,找到了不错的工作。
他把毕业证拿回家给张雅蓝看,红色的封皮,里面是一张淡粉的硬纸,他的照片贴在上面,打了钢印。
那是他的四年。
张雅蓝居然绷住了,没哭,手摸着程树头,轻轻的给他顺毛,还笑得很大声:“我儿子可真出息!”
工作总是忙碌的,对程树来说不难,快餐店里打了三年工,他很熟悉流程,到底还是听从了店长的建议,去面试,去复试,拿到了入职通知书,比毕业证还早了几天。
职场新人总是忐忑,生怕自己表现不好,程树却没有,他很淡然。
工作起来六亲不认,时间紧的按秒算,骑着自行车巡店,别人两天的活他一天就全干完了。
扯着领带,挽起了白衬衫的袖子,疲累的走在深夜的大街上,他居然很享受。
只是会偶尔回头望天,无人机的阴影太大了,也不是充满了防备,只是想知道,他来没来。
然而没有。
陆遥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几次,连朋友都不算,熙熙攘攘大街上偶然遇见,笑着打了个招呼。
陆遥也跟着笑:“最近怎麽样?”
“还好。”
“哪天一起约个饭?”
“好。”
程树转身,往前走,从来没回过头,像一滴水,把自己混入这面目可憎世界。
人海相遇,终究又各自归还人海。
当然,那个约饭的建议,从来没人提。
伤痛就是伤痛,会留疤,并且不会因为时间就消逝,它一直在那儿。
周末和高昂喝酒,小酌,微醺,坐在小店里,高昂每到这时候就会红了眼圈,抓着程树的胳膊哭唧唧。
“树哥!树儿!……树儿啊……”
程树觉得他有些放肆,没大没小,但却好脾气的答应着:“唉。”
“树哥,她说,我离开她,就再也不会遇见对我那麽好的女孩儿了……她说对了……”
高昂像个酒鬼一样反反复复喋喋不休,失恋的人总得发泄出来,程树蜷缩在椅子上,不需要做什麽,听着他说就好了。
高昂总说自己喝醉了,不省人事的那种醉,什麽都不知道的那种醉,然而他知道偷偷去结了帐,也知道打包好程棠张雅蓝爱吃的东西,走的时候塞进程树的手里。
高昂工作也还好,能养活自己,普通人家的孩子,没人托举,什麽都得靠自己。
但他不觉得苦,除了每个月喝酒允许自己抽风一次,都很努力的,性格也算乐观,而且是真心把程树当成过命的兄弟。
去年他母亲生病,要来这里的医院手术,等了一个星期没有等到床位,他给程树打了电话。
程树没矫情,人命是天大的事,是最大的事,他打给陆遥,陆遥一口就应了下来,半点不犹豫。
高昂站在陆遥对面有点别扭,手指扭到了一起,声音却无比诚恳:“谢谢啊,遥哥。”
陆遥乐了,小孩都长大了的感觉,他拍拍高昂的肩膀:“没事了,手术很成功,住几天院观察一下,就能回家了,记得定期复查就行。”
高昂在抽疯的时候,总是不放过程树,喝着喝着就冷不丁问一声:“遥哥不来啊?”
遥哥?
程树皱皱眉:“他来不来跟我有什麽关系?”
“不是你男朋友吗?……树哥,我就问问,你可别生气……”
两个人一起沉默,半天,高昂又擡起了头,不死心的硬往南墙上撞:“树哥,你和遥哥能不能好好谈谈,遥哥他让我递个话,说是宠物医院收了只可爱的小狗,问你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