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在陆遥的额头上摸了摸,捋着他的头发,长长了,像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只是年纪增长了几岁。
“我最近很开心,”程树轻轻的说,“我知道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也知道你依然很疼,大半夜的後背都被汗浸透了,怕影响我睡觉,从来不吭声,可我说真的,我最近这些天,特别特别的开心。”
“是不是觉得我遭报应了,你很开心。”陆遥瘪着嘴,委委屈屈的,像个小孩。
病人都这个德行,程树见多了,整日整日的困在这个房间里,虽然还挺大,但依旧憋得慌,身体难受,心里也一样。
想被安慰,想被拥抱。
程树俯下身,轻轻的环住了陆遥,说话很温柔:“我开心当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不担心,你会走。”
他说的挺平静的,他一直这样,他不能慌,不能崩,他得能抗事,才能护得住身边的人。
陆遥哽咽的像个傻子,胳膊紧紧的搂住了程树的腰,肩膀一耸一耸的,手掌很用力,在程树的後背狠狠搓了两下。
程树笑了,胳膊伸到後面捉住了他的手:“别闹……你真别闹,赶快睡觉……你现在吧,虽然不耽误用,可用不了啊。”
这一次,他倒是脸红了,不是很明显,被没开灯的黑暗掩盖了,还没来得及褪去,就被陆遥吓了一跳。
陆遥不要脸的在他耳边哈气:“不然试试?”
程树干脆的离开了陆遥的怀抱,挺无情的,但是没忍着,手臂抽在他上半身一下,没太大力气,不疼。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这样,我马上就走。”
这句话是个万能药,陆遥果然识趣的消停了,程树也终于又一次躺在了沙发上。
他睡觉很快,因为特别困,半睡半醒之间,恍惚的听见陆遥幽幽的说:“树儿,别担心,我再不走了,真的,说话算数,骗你是小狗。”
程树翻了个身,脸冲着沙发靠背,用被角偷偷抹了抹眼睛。
为什麽要哭?
怎麽这麽没出息?
那个原因,他心里有答案。
陆遥住院的那一个月,程树的确很开心,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爱笑,每天忙到死,可整个人和以前就是不一样。
那天傍晚,张雅蓝在水房洗衣服,程树陪在一旁,伸手要抢过来洗,被张雅蓝打了手背。
“去,回去坐着,上一天班了,晚上还要陪床。”
程树猛烈的摇头:“那个动画片我都陪棠儿看了八万遍了,一听声儿就想吐。”
“人家小陆不烦?这些天翻来覆去的看呢。”张雅蓝笑了一下,狡黠的眨了眨眼,“让他受着吧,我也不乐意看。”
程树跟着她一起笑,跟她拧衣服:“拿回去放洗衣机里洗多好。”
张雅蓝笑呵呵的:“就是病号服,贴身穿的,手洗干净,一晚上就干了,犯不着来回拿着。”
她擡头看着程树:“最近有什麽喜事?”
“没有啊。”程树拿着洗好的衣服,用挂杆挂在晾衣架上,水滴在头发里,甩了甩头。
“那你怎麽这麽高兴?”张雅蓝轻声问着。
程树也诚实的回答:“妈,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就是很高兴……我也没想到我还有这麽一天,可是妈,我就高兴一下,不犯法吧?不会遭天谴吧?”
“说什麽呢?”张雅蓝罕见的没跳脚,以前程树要是说这话,她肯定急,可是现在的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无比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高兴,是因为你值得这份高兴。”
第二天,他们把陆遥带回了家,陆遥的家,他现在离不开人,要麽请个陌生人到家里做保姆,要麽干脆就雇佣张雅蓝。
陆遥毫不犹豫的选了後者。
建议还是他提的,张雅蓝答应的很痛快,但加薪拒绝了,就按平常照顾卧床老人的价格收。
卧床老人?
陆遥还没来得及反驳,张雅蓝就说了话。
“我知道自己的分量,该多少就是多少。”张雅蓝收拾着东西,指挥着程树把陆遥抱到轮椅上,陆遥偷亲了一下程树,以为她背後又没长眼睛,也就一秒的事而已。
可是,地上的影子出卖了他们。
张雅蓝咬着嘴唇才没说出什麽虎狼之辞,她觉得自己特别棒,拎着东西,拽着程棠,大步走在程树旁边,前面是坐着轮椅的陆遥。
气宇轩昂的,想要去打架。
林川手里拎着白大褂,站在门口想要说几句狠话的,愣是没敢说,小声的嘱咐着:“且得好好养着,你真的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