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则啓事如同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金陵城的社交圈。
茶楼酒肆丶名流沙龙,无不议论纷纷。
有人惋惜李家二少自毁前程,更有人敏锐地嗅到了李家内部权力斗争的硝烟。李明荣不惜自曝家丑也要将李从深彻底扫地出门的决心,昭然若揭。
紧随登报之後,李明荣的人便雷厉风行地接管了李从深名下那栋位于租界由他一手经营起来的公馆。
公馆内属于李从深的私人物品被粗暴地打包丢出,仆役被遣散,大门紧锁,贴上封条。
那曾是他独立于李家之外的天地,是他事业与情感的寄托之地,如今只剩下冰冷的封条和路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当消息传到春晖园时,李从深正坐在刘子岚养病的房间外的小厅里。
宋南禺将报纸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李从深的目光扫过那则冰冷的啓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看一则与己无关的新闻。
但当宋南禺低声说出公馆已被查封时,他握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杯中的茶水微微晃荡。
“知道了。”
他最终只吐出三个字,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巨大的疲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两人,望向园中葱郁的草木。
宽阔的肩膀依旧挺直,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苍凉。
失去了李家的光环,失去了安身立命的産业,他李从深,真正成了无根浮萍。
刘子岚在里间听到了动静,挣扎着想起身。
宋南禺连忙进去安抚他:“别动,二哥没事的。”
“是我…连累了他…”刘子岚的声音微弱而苦涩。
“不。”宋南禺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眼神坚定。
“是他选择了你,也选择了自由。离开那个地方,未必是坏事。二哥是雄鹰,李家不过是困住他的金丝笼。折断的翅膀会长好,他会飞得更高。”
这话既是安慰刘子岚,也是说给窗边的李从深听。
李从深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春晖园成了李从深和刘子岚暂时的避风港。
李从深跟刘子岚住在一楼西侧的厢房,本来春晖园没有下人,宋南禺想着不方便,还是找了几个下人,照顾刘子岚和李从深的起居。
李从深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属于李家二少的浮华。
他换下了昂贵的定制西装,穿着沈西昀让人准备的舒适棉麻长衫,每日亲自照顾刘子岚的起居。
事无巨细,亲力亲为。
那双掌控码头命脉的手,如今却极其温柔地为一个伤者梳理头发丶调整靠枕。
刘子岚的左臂伤势恢复缓慢,断骨之痛深入骨髓,加上心理上巨大的打击,让他时常陷入沉默和低郁。
李从深看在眼里,痛在心上。
他不再说那些激烈的誓言,只是用无声的陪伴和笨拙却真挚的关怀,一点点融化着刘子岚心中的坚冰。
他会坐在床边,给刘子岚读报,讲些外面听来的趣闻,会在阳光好的午後,小心翼翼地搀扶他到廊下晒晒太阳,会在刘子岚因疼痛或梦魇惊醒时,第一时间握住他的手,低声安抚。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中缓缓流淌,看似被李家彻底放逐的两人,在春晖园这片小小的天地里,反而找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丶相依为命的踏实感。
风暴暂时平息,但伤口仍在,前路未知的阴影也并未散去。
只是,在这片阴影之下,两颗饱经磨难的心,靠得前所未有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