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昀适时接话,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心上:“市场恐慌的根源,在于荣昌自身的欺诈与崩解!宋南禺先生只是提前揭开了皇帝的新衣!他的行为,恰恰是市场自我修正丶清除毒瘤的正常反应!何来扰乱秩序?反而是为市场正本清源!”
旁听席上议论纷纷,记者们手中的笔飞快记录。
沈西昀并未停歇,他的目光投向旁听席後排。
李广岳微微颔首,他身边坐着的几位《金陵晚报》《大公报》的资深记者立刻挺直了腰板,准备记录下最关键的部分。
“最後。”沈西昀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悲悯的力量。
“控方指责我的当事人公开煽动引发恐慌。那麽,请问恐慌因何而生?是因真相本身残酷?还是因人们被蒙蔽太久,一朝惊醒,发现毕生积蓄化为乌有而産生的绝望?”
他看向审判席,目光灼灼:“我的当事人宋南禺先生,在上交所那混乱绝望的时刻,不顾个人安危,站在高处,向那些即将被李家贪婪所吞噬的无辜散户,发出了最及时最恳切的警告!他告诉他们真相,告诉他们快跑!他是在恐慌的洪流中,试图拉回那些溺水者!”
这时,李仁康带着一个穿着粗布短褂丶面容朴实的中年男人站了起来。
那男人显然从未经历过如此场面,紧张得手足无措。
“审判长!”李仁康朗声道。
“这位王福生先生,是上海交易所外摆摊卖馄饨的小贩,他当时就在现场,他把积攒了半辈子的钱都买了荣昌的股票,请让他说说,宋南禺先生的话,对他意味着什麽。”
王福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青天大老爷啊,要不是宋先生当时喊那一嗓子,俺们这些啥都不懂的小老百姓,哪知道金圆券要变废纸啊,俺听了宋先生的话,拼了老命挤进去把股票卖了,虽然亏了大半,但好歹还剩下点活命钱啊,俺隔壁的老张头,不信邪,没卖昨天昨天他…他跳黄浦江了啊。”
他嚎啕大哭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撼了整个法庭。
“宋先生是好人!他是救命的活菩萨啊!他咋能是罪人啊!”
王福生的哭诉,如同最後一记重锤,彻底击碎了控方精心构筑的指控框架。
旁听席上,许多感同身受的民衆红了眼眶,甚至有人跟着啜泣起来。
沈西昀环视全场,声音沉凝如金玉交击。
“审判长,诸位法官!事实胜于雄辩!宋南禺先生非但无罪,其行为更彰显了良知与勇气!他揭露了荣昌与李家的不义,警示了无辜的民衆!若将此等义举定罪,则天理何在?公道何存?!”
“至于李明荣先生。”沈西昀的目光如冰刃般射向原告席。
“他才是这一切混乱的始作俑者,他利用荣昌非法敛财丶扰乱市场藐视法规,他所犯下的累累罪行证据确凿,恳请法庭明察秋毫,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还市场一个清明。”
沈西昀的辩护,逻辑严密,证据链完整,情理交融,既有法理的锋芒,又有人性的温度,更有强大的舆论和民意作为後盾。
他站在法庭中央,律师袍笔挺,仿佛一位为公理而战的斗士,光芒万丈。
控方律师哑口无言,脸色灰败。
李明荣坐在原告席上,身体微微发抖,脸色由铁青转为死灰,他死死地盯着沈西昀和宋南禺,眼中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知道,大势已去。
审判长与合议庭成员低声商议片刻。
最终,审判长敲响了法槌。
“肃静!”
全场屏息。
“本庭宣判:被告人宋南禺,被控扰乱金融秩序丶恶意操纵股市罪名,证据不足,指控不能成立!当庭释放!”
“哗——!”旁听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和掌声。
“同时。”审判长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根据辩方及多位证人提交之确凿证据,李明荣及其荣昌産业,涉嫌多项严重经济犯罪丶非法经营罪!本庭依法批准逮捕李明荣,立即执行。”
“不——!你们不能抓我!我是李明荣!”
李明荣如同困兽般咆哮起来,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法警死死按住,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
他挣扎着,咒骂着,昔日金陵商界巨擘的商会会长威风荡然无存,只剩下一个歇斯底里的阶下囚。
警署的人毫不留情地将他拖离了法庭。
那扇象征着自由与禁锢的大门在他身後沉重地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仿佛为他辉煌而罪恶的一生画上了休止符。
宋南禺站在被告席上,看着李明荣被拖走时那扭曲怨毒的脸,心中没有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片尘埃落定後的平静与淡淡的悲凉。
他擡起头,穿过欢呼的人群,目光与走下辩护席的沈西昀相遇。
沈西昀也正看着他,隔着喧嚣的人潮。他摘下了金丝眼镜,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角,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盛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一种近乎虚脱的温柔。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宋南禺,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丶却足以融化所有寒冰的笑容。
阳光透过法庭高大的窗户照射进来,落在宋南禺身上,暖洋洋的。
宋南禺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