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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大厦已倾（第3页）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眸中已是一片寒潭深雪，再无波澜。

沈西昀无声地靠近，手掌温厚的力量透过衣衫传入宋南禺微颤的肩臂。

而後，他俯视着地上癫笑的李明荣，投下了最终丶也是最致命的判词。声音不高，却似丧钟敲响。

“李明荣，你的狠毒和阴狠，终究是引火烧，我知道你觉得你在这个狱中也没有关系，因为你还有李芩柏你引以为傲的的儿子，但是你的儿子他完了。”

听到李芩柏呢名字，李明荣笑声骤停，浑浊眼中迸出一丝希冀的光彩，急急追问。

“芩柏他定有法子救我！是不是？他是唐督军的女婿，他……”

“女婿？”

沈西昀唇角讥诮更深。

“你的好儿子，眼下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绑架丶拘禁丶意图谋杀，铁证如山。且于拒捕之时。”

他微微一顿，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

“他亲手扣动扳机，射杀了他的结发妻子——唐督军之爱女，唐莹。”

“什……甚麽？！”

李明荣如被九天雷霆劈中天灵盖，浑身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惨白如金纸，嘴唇哆嗦得不成样子。

“不……不可能！胡说！芩柏怎会杀唐莹？！绝无可能！！”

“千真万确。”

沈西昀声线无一丝起伏。

“子弹当胸穿过，香消玉殒。试问，唐督军可会饶过手刃爱女之凶徒？可会放过你这教子无方丶险些误他女儿终身之罪魁？李明荣，尔最後一线生机，断了。李家，完了。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完了……完了……全完了……”

李明荣眼神彻底涣散，失了魂般反复嗫嚅这几个字。

他一生机关算尽，设计发妻，侵吞岳族，攀附权贵，所有殚精竭虑丶蝇营狗茍，皆为光耀门楣，为将李家推至金陵之巅，为向所有轻贱过他之人证明一己之能！岂料转眼间，爱子手刃贵女，家业土崩瓦解，自身锒铛入狱，身败名裂……他毕生执念与信仰，在沈西昀寥寥数语间，轰然崩塌，碎作齑粉。

他瘫软于地，如同一具被抽去脊梁的腐尸，眼神空茫，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瞬间老了十岁，只剩一具被绝望掏空的躯壳。

沈西昀冷眼睥睨，心中无半分涟漪。

他自袋中取出最後两页素笺，那是两份格式严谨丶墨迹犹新的和离书。

“签字。”

沈西昀将纸张与一支钢笔掷于李明荣面前。

“钱巧女士与万灵女士，让我作为她们的代理律师送来这个和离书。你念在多年夫妻情分，尚存半分人性的话，就把字签了。”

李明荣目光呆滞地望向地上那两张素笺，洁白纸页刺痛了他昏花的眼。

他挣扎着，残存的掌控欲作祟，欲作最後的顽抗。然，无边的虚空与死寂最终吞噬了他。

他颤抖着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拾起那支笔，如有千钧之重，在那两份决定两个女子馀生命运的文书上，歪歪扭扭地签下“李明荣”三字。

每一笔画，都耗尽了所剩无几的生气。

笔，自他指间滑落，嗒然坠地。

他彻底萎顿下去，脸孔埋入冰冷污秽的地面，肩胛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丶似受伤野狼般的呜咽。

不知是哭己身之败亡，哭爱子之绝路，还是哭这罪孽深重丶终归虚妄的一生。

沈西昀俯身拾起那两份墨迹未干的和离书，仔细收好。

不再投予地上那滩烂泥半分目光，转身，温热的手掌轻轻包裹住宋南禺冰凉的手指。

“走吧。”声线低沉，却蕴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宋南禺最後瞥了一眼那在阴翳中抽搐哀鸣的身影，那赋予他生命亦带来无尽苦痛的源头。

百感汹涌，恨丶怜丶释丶空……最终皆化入一声无声的叹息。他回握住那坚定有力的手，微微颔首。

二人并肩而出，将那充斥着罪愆与绝望的囚笼甩在身後。沉重铁门哐当合拢，将一个时代的腌臜与孽债，彻底锁死。

廊外，秋阳稀薄，透过高窗洒落，在冰冷地面投下窄窄的光带。明暗交界，一步之遥。

宋南禺深深吸了一口狱外清冽的空气，虽寒，却自由。他侧首，望向身旁始终如磐石般守护他的沈西昀。

真相虽如剔骨钢刀，然痛彻之後，前路仿佛拨云见日。

“都了了。”他轻声道，似自语，似喟叹。

沈西昀收紧掌心，目光越过高墙，投向远方寥廓的天际，声沉稳而沛然：“非是终局，方为起始。”

属于他们的，崭新的序章

。而那些沉沦的过往与彻骨的伤痛，终将在岁月长河与彼此熨帖的体温间，慢慢结痂，风化，成为生命底片上一道深重却不再流血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