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却更显郑重:“剩下的,我想捐给慈幼院。时局越来越乱,孩子们……他们应该有个更安全丶更稳固的避风港。”
沈西昀静静听着,眼中满是赞赏与温柔。
他的少裳,历经磨难,心底的良善与担当却从未泯灭,反而在淬炼後愈发闪耀。
他握住宋南禺的手:“好。都依你。你想做的,便是对的。”
至于他们自己,“我们离开金陵吧,”宋南禺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去香港。”
那里暂时还是偏安一隅,或许能求得片刻安宁,或许能有新的开始。
沈西昀毫不犹豫地点头:“好。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行动便雷厉风行。
变卖産业丶兑换银票丶联系捐赠,一切都在沈西昀的协助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李广岳收到那笔足以让报社规模扩大数倍的资金时,震惊之馀,是沉甸甸的感激和责任。
李仁康母子收到辗转而来的丰厚银钱,亦是感慨万千,万灵对着金陵方向,默默垂了许久泪。
宋南禺和沈西昀特意去了一趟慈幼院。
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似乎冲淡了些许世间的阴霾。
陆婉鬓边又添了白发,但精神依旧矍铄,她拉着宋南禺的手,老泪纵横:“宋先生……这……这让我们如何感谢才好!孩子们……孩子们终于可以搬去更安全的新地方了!”
有了这笔钱,她不仅可以修缮屋舍,储备粮食药品,甚至可以考虑将慈幼院迁往相对安稳的乡下。
郑慈已经长高了许多,出落得越发清秀文静,她跑到宋南禺面前,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满是不舍与期待:“大哥哥,你们要走了吗?我们……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对吗?”
宋南禺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笑容温暖而肯定:“会的。只要好好长大,无论在哪里,总会再见的。”
离开慈幼院时,雪又下了起来。
码头上,寒风凛冽。
巨大的远洋轮船鸣着低沉汽笛,如同蛰伏的巨兽。
旅客熙熙攘攘,送别的人窃窃私语,空气中弥漫着离愁与对未知的惶惑。
李从深和刘子岚都来送行。
李从深用力拍了拍宋南禺的肩膀,又看向沈西昀,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保重!”他们拒绝了同去香港的提议。
乱世之中,金陵需要留下火种,需要有人守望故土。
李从深看着这片生长于斯的土地,目光坚定:“总要有人守着,等太平了,你们回来,还有个念想。”
宋南禺将春晖园的地契塞进李从深手中:“二哥,园子交给你了。帮我……看着家。”
那里有他母亲生活过的痕迹,有他和沈西昀最初的回忆,是他精神上真正的根。
李从深攥紧那纸地契,重重点头,虎目微红:“放心!只要有我在,春晖园就在!迟早有一天,咱们兄弟定能再聚!”
刘子岚站在一旁,气色比之前好了许多,他对着宋南禺和沈西昀深深一揖:“少裳,西昀兄,一路顺风。珍重。”一切尽在不言中。
尖锐的汽笛再次长鸣,催促着旅客登船。
宋南禺与沈西昀最後望了一眼风雪中的金陵城,城墙逶迤,默然矗立,见证着无数悲欢离合与时代变迁。
轮船缓缓驶离码头,破开浑浊的江水,向着南方那片未知的丶或许充满荆棘也或许孕育新生的土地而去。
岸上的人影渐渐模糊,最终与那座古老的城池一同,消失在漫天风雪与苍茫的水汽之後。
宋南禺站在甲板上,任由冷风吹拂脸颊。沈西昀站在他身旁,为他拢紧围巾,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
“冷吗?”沈西昀问。
宋南禺摇摇头,回握住他温热的手掌,目光投向水天一线的远方。那里,乌云正在散去,一缕金色的阳光顽强地穿透云层,照亮了前方波光粼粼的航道。
旧的故事已然落幕,携带着伤痛与馈赠,沉淀入记忆深处。
而新的旅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