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抱着柳盈看着艳丽的天,一句句的念,“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她念一句,柳盈跟一句。直到察觉柳标的视线。
女子笑着问他,“又是‘草盛豆苗稀’?”
柳盈拍着手,话还说不很清,但有样学样,“炒盛豆劳稀~”
柳标挠挠头,把柳盈举起,放到了肩头。小姑娘很喜欢从高处远望的感觉,咯咯咯的笑,笑声银铃一般,比碎玉还伶俐。
……原来。
柳标掩着面,泪水夺眶而出,顺着指缝和下颌砸在地面上。
原来。
柳府中,竹林下。
只一颗棋,局势瞬转。柳度前期铺垫的千军万马,被一颗黑子生生阻截。直到这一刻,柳度慢慢的把视线放到天元那颗“庸棋”之上。
自那里开始,不知不觉间,一条黑龙捅破了白浪般的封锁线。
陈润从容不迫的等待着身侧之人替他提子,棋子落在盖中,发出脆响。
“柳大人。”陈润正坐着,面上依然淡淡的,带着礼貌的微笑,“请。”
柳度在袖子下攥紧了拳。他定定的望着那恬淡的青年,随後朗声一笑,再度坐了下来,执棋长考。
“公子于若水寺挟持我柳家家眷。”柳度拈着棋子,观察着他的神色,“这一举是何为?”
“减缓禁军的脚步。”陈润直言道,“若水寺中不止你柳家。若是柳家还想要其他世家的协助,面子上得做的好看。这一波若水寺,禁军必往。”
柳度沉默不语。
“落子罢,柳大人。”陈润说,“下棋还需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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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横骑在马上,望了望天色。残阳如血。
此时距离祭月开始还有三刻钟。
“陛下和娘娘依然没有找到。”禁军一遍又一遍的搜宫,那两人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连个脚印都没有留下。
柳横因着事变,被调度到看管崇政殿。禁军整齐列在殿外,宦官与宫女最後一次查检崇政殿中布置摆设後,就被禁军驱赶着退离。
原本应该被扔到福宁殿的顾屿深此时双手被缚,浑身都是鲜血。柳七死死的盯着他,防止他有什麽大动作。
“真是高看。”顾屿深想,“都这德行了,说一句听天由命都是好话。”
因着失血,他眼前发黑,脚踝生疼,站不起来,只能靠在墙角不住的喘息。暗地里小幅度的用棱角磨着手上的绳索。
世家原本打算借着请君王祭月的名号,带着顾屿深前往福宁殿。范令章会在上昏睡——或是直接死亡,可以全算在顾屿深头上。弑君的名号一下,就算是沈云想也回天乏力。
之後再挟持柳盈僞造禅位诏书,把皇位传给柳家推出的那个“范元游年轻风流留在民间的皇子”,再于中秋宴上来一出指鹿为马排除异己,就万事大吉了。
即使因为囡囡的事情让他们不得不提前出手,但是大体是没有改变的。
“范令章。”顾屿深昏昏沉沉的想,“这是最大的异数。世家是吃白饭的吗?最为关键的凤仪宫和福宁殿愣是一个都没有守住。”
“家中有什麽消息。”柳横眸色暗了暗,他看向身边的随侍。
“家主的话。”那侍从隐晦的看了一眼凤栖阁的方向,“实在不行,请太上皇来也不是不可。只一点,弑君的大罪必须落在他的身上。”那侍从又明明白白的看了一眼顾屿深。
“柳盈身逃,但她绝不敢露于人前,之後徐徐图之即可。”柳七绕着指尖刃,语气难得有些阴冷,“处刑的时候,这个姓顾的,由我来动手。”
顾屿深听不清他们说什麽,只是看着这一帮子人来来回回的看他,苦中作乐的有些想笑。
跟这帮子人什麽仇什麽怨,不过朝堂上下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不着边际的想,顾兰好像有个话本子,叫什麽“三句话让他为我死去活来。”
虽然现在死去活来的变成了自己,不过那些写话本子的果真诚不欺我。
正当浩浩荡荡的禁军打算覆压凤栖阁的时候,柳七还没来得及把顾屿深拖起来,一个仓皇的声音于刹那间响起。
“陛下,陛下在崇政殿中!!”
禁军把那个呼喊的小黄门抓起,柳横已经大步流星的向着崇政殿中走去。
“刚才最後一波查检的宫女和宦官是谁?!”他边走边命令道,“全部捉拿,等候命令!”
柳七皱了皱眉,“何必自去?先着他人入室去寻。”
柳横装作没有听见。他在家族中不受重视,眼下这个机会或是他最後一次出头的机会。他又怎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