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隐去了一些地方。”带着一身桃花香的青年从檐上跳下来,手中文书抛给了埋在折子中的范令允,“让我拿给陛下看看。”
顾屿深凑过去瞧,看完之後,一时怅惘。
隐去的大多是范令章的存在。这些地方串起来,将他所为勾勒的清清楚楚。
柳家来人,一时心动,于是送出了兰花佩,让柳家得以叩响守备军的警戒线,让西北十二部长驱直入,景天关血流千里。
可也是他,让暗卫找到了雁山上封存已久的牢狱,并透露给了宣家仅存的後人李逢。再三查探大理寺卷宗的时候发现了那守村人的存在,擦去他的姓名,让世家未能觉察这漏网之鱼。
——是他,换掉了官府的粮草,转而用了文家存在官仓的霉粮,在地动之後,一手挑起了民变,逼反了文柳。
那些巧合与意外都有了来源,来路的尽头是范令章。
他在朔枝城中举步维艰,不知存了怎样的心思,在四方留下了不属于自己的退路。奢望着某一日有人察觉那些零零碎碎的线索,形成无往不利的刀剑。穿透世家的迷雾,也杀死曾为帮凶的自己。
崇政殿中,他是闭着双眼离开的。
顾屿深难以想象他在看到握起这把利刃的人是自己亲手杀死的兄长时是什麽心情。
糊里糊涂的一辈子,仿佛一场荒唐大梦,恨与爱都不分明。
范令允把纸张压在了桌案上,静默无言。许久之後,才对零零七道,“那就这样吧。”
隐山阁里又剩了两个人。
顾屿深坐在他对面,张开了手臂,“要抱抱吗?”
“可怜我啊。”陛下哑然失笑。
“所以要不要。”范令允下意识用问题回答问题来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答案,顾屿深早就知道他这个习惯,选择单刀直入。
“那不要了。”范令允站起身,眉眼含着笑,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还没等顾屿深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藏在了帝王礼服遮出的阴影中。范令允越过桌案,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捧起顾屿深的脸,俯下身来,同他额头相抵,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
这个吻仿佛疾风骤雨,带着浓烈的化不开的欲望。陛下眸中还是那一方幽潭,带着摄人心魄的力量。顾屿深在喘息中睁眼只瞧了一下,立刻就移开了目光。
不敢看,真不敢看。再看下去就要擦枪走火了。
范令允双手换了位置,扶在了他的腰侧。一吻结束时,他还在迷蒙之中,就感到自己被人揽着腰打横抱了起来。
“不…不行!”一回生二回熟,顾屿深晃了晃脑袋,使劲儿摆脱陛下明晃晃的勾引和诱惑,心里默念了几百遍金刚经,挣扎着拽住了范令允垂在肩侧的一缕碎发,“明天阿简要来复查我的伤势!”
“这个理由用了几百遍了大理寺卿。”范令允轻声说,“能不能换一个说法?”
“这次是真的,真的!”顾屿深忙道,“平易说要来。还会带来解毒的药引子。”
“我轻轻的。”范令允吻了吻他的额头,“保证不让他瞧出来。”
“好不好?”
第二日宋简来,把完脉就带着谴责的看着自家没出息的师兄。顾屿深清咳一声,微微别过了脸去。都是当医师的,谁不知道脉象藏不住任何东西,何况某人榻上榻下向来两套说法。
“伤好的差不多了,但是脚踝和膝盖都是伤筋动骨,没事儿别老剧烈活动。”宋简臭着脸写药方子,“血气不足,肾……”
“可以了。”顾屿深及时的捂住了宋简的嘴,“我可以自己拿药!宋院判日理万机想来太医署公务繁多就不劳烦了!”
宋简嗤笑一声,扔下了顾兰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药引。
“你闲着没事儿给那谁也把把脉。”他语重心长的说,“当皇帝不容易吧,易上火。多给他开些清心的药汤。”
“宋平易!”顾屿深几个书简甩了出去,把位高权重的宋院判“请”出了隐山阁。
无论宫外有多麽混乱,隐山阁的冬日就这麽吵吵闹闹的过去了。
解药做好之後,顾屿深转交给了沈云想和柳盈,过了没有几日,他们去凤栖阁看望两位长辈,却扑了个空。太後留了张纸条,带着太上皇不知何时远走高飞出了朔枝城。逢年过节才能得到承塘十二卫送来的书信。
柳盈住在了凤栖阁中,她月份大了,之前又来回折腾,几度脉象不稳,原本不想叨扰顾屿深,却被顾屿深反手摁在了宫中,一定要等到开春生産完出了月子再说。
沈云想把印月留给了这位姑娘。
范令章停灵三月。入殡的那一日,朔枝城下了第一场雪。印月扶着柳盈前去观礼。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她身子不便,只在宫中远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