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到房中,时候才刚过五更,虞璎竟意外地已经起身梳妆好了。
见到他,她马上扭过头去,不愿看见他的样子。
他停了停,先叫丫鬟退下,然后到她身旁开口道:“去洛阳的事能缓几天么?那边有顾家照料,应不会有大碍,母亲昨夜病重,我想就算是免得人说闲话,你近日也留在家中好。”
虞璎坐在梳妆台前,气得将梳子扔向桌上,看向他道:“为什么她这把戏就停不下来?她没演腻,我看也看腻了!不就是想要你陪着么,直说不就行了,非要弄个病才心安理得是不是?”
程宪章几乎不愿相信她说出这样的话,痛声道:“你不曾看过一眼,不曾问过一句,为何就要这样断定她是装病?我母亲性情刚直,绝非那样装模作样的人!”
“对呀,不装模作样,就是巧,平时好好的,遇到事就生病,还是重病,但儿子守一晚就什么都好了。”虞璎讽刺道:“你没看出来吗,你就不该娶妻,你守着你母亲过,两人恩恩爱爱,她保证无病无灾,高高兴兴活到九十九!”
眼见她说话越来越难听刻薄,程宪章不想和她争执,只得忍下怒意,平静道:“母亲是真生病,我亲眼看见她大口吐血,也有大夫诊断,你不要恶意揣测。不管怎样,我想你就算不去服侍汤药,也不该在这时候离开长安,再怎么说她是婆母,但凡你还是我妻子,也不该如此冷血无情。”
虞璎咬唇不说话,脑中浮现的,便是多年前的无奈和痛楚。
她也曾有意穿得素雅;也曾尽量不出门,待在家中;也曾向长姐讨要蜀锦,给婆婆做了一件斗篷,可是,人家并不领情。
她感受到的只是自己的天真和愚蠢,从她嫁他起就让人恨上了,而婆婆的身份如一座高山压在她头上,和婆婆对阵起来,她永远没有赢的那一天。
虞璎开口道:“我没准备认她做婆母,也不想嫁你做妻子,你既然非要这样,就别怪我冷血无情!早知如此,当初干嘛去了?是你非要逼我的!”
她一句句,如利剑一样刺向他心房。
他看着她,只觉被抽去了一身的血液,置身冰窟,无法动弹。
是的,是他逼她,她这样质问控诉,他无言以对。
许久他才无奈道:“是我错,不该娶你,你要走便走吧。”
说完到里间拿了衣服,离开房间。
他走后,虞璎不由紧紧攥住手,忍不住就红了眼圈,眼中盈满泪水。
她没让泪水流下来,迅速拿手帕擦掉,随后起身去将包袱提过来,唤人道:“云锦,雪罗,过来拿东西,我们走。”
程宪章在下午回府时,虞璎早已离去五六个时辰。
丫鬟向他来报说夫人乘马车离开,他只平静应了一声,先去顺福堂看了母亲,再动身去了虞家。
第40章第40章愁绪
到虞家时天色已晚,程宪章先问了虞璎是否在虞家,随后告知年年生病、虞璎想去探望的事,又说因自己母亲昨夜吐血,他不同意虞璎去洛阳,两人有了争执,随后自己去衙门,虞璎便离开,兴许是去了洛阳。
虞夫人听闻这话,一边羞愧,一边又急又气,恨这个不争气的女儿,又被顾家那小姑子利用算计,却不好在女婿面前暴露姑嫂不和的事,只是狠狠瞪了一眼丈夫虞勉。
虞勉已经开始指责虞夫人过于宠溺女儿,让她无法无天,虞夫人则反驳说虞父才是宠溺的那个,自己反而管教更多。
两人争执几句,虞夫人朝程宪章道:“璎璎任性,多亏你担待,亲家母病重,你想必是彻夜未眠,今日又劳累一日,却还要为璎璎的事过来,实在让我们有愧。你便回去好好照顾亲家母,璎璎那边,我们派人去洛阳追她回来,你不必管了,明日我也去看看亲家母,给她拿些补药。”
程宪章道:“多谢母亲,我母亲情况已好转,不必劳烦母亲去探望,只是璎璎那里就拜托母亲了。”
虞夫人连忙说是,程宪章也还记挂母亲病情,便没再久坐,离去了。
他一走,虞勉便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不能听他一面之词,你没听璎璎说过,他那个娘就爱装病,一有事就这痛那痛,你怎么知道这次不是装的?璎璎说不定是被他们气走的!你还去探望,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虞夫人道:“再怎样也不能去洛阳啊,这像什么话,才成婚多久!”
虞勉一听,觉得也有些道理,最后道:“那八成是受气了。”说着不由皱起眉头:“这孩子也是,从长安到洛阳还有几日路程呢,她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身边有没有带多的人,别遇着匪徒才好。”
虞夫人立刻道:“尽说些不吉利的话,天子脚下,能有什么匪徒?不管怎样,咱们先派人去追,早点追回来最好。”
说着脸一横:“亏得你那好妹妹,坑了我女儿五年还不够,她嫁人了还不放过她,孩子生病,就缺了她?她又不是大夫,去了有什么用?”
虞勉无言以对,好半天才道:“也怪你闺女没脑子。”
虞夫人不愿承认虞璎没脑子,却又烦躁,只得道:“今日天晚了,只能吩咐下去,明日一早就让人去追,还有老爷子那里,还不能让他知道,就先瞒着吧。”
虞勉觉得夫人说的有道理,便点头,同意先这样办。
程宪章回到家已是夜里,他径直去了顺福堂。
周氏已知道虞璎离去的消息,问他,“她走了吗?可是因为我生病?”
程宪章坐到床边,摇摇头:“不是,是她在洛阳的女儿病重,那边写信来,她着急才回去。”
“这也太不像话了,那边又不是没人照料,她现在是程家人!”周氏不悦道。
程宪章没回话,只是说道:“毕竟是亲生女儿,总不能不管……时候不早了,母亲怎么还不睡?”
周氏回答:“白日睡得太多。”
她还想数落虞璎的不是,可看着儿子,觉得他脸上虽平静,却是死气沉沉,没有一点生机的样子,但前不久他不是这样的,他笑得多,神轻气爽,疾步如风,眼里都是光芒。
她不禁问:“她真是为女儿去洛阳?不是又不高兴就跑了?”
程宪章低头道:“是,是为女儿。”
周氏觉得这样的语气,明显不是正常的样子,又在这个节骨眼。
她是不喜欢这个儿媳,可眼下才成亲,如果再一次和离,儿子要怎么办呢?
才一个多月,新婚妻子就跑了,又有外面那些传言,到时还不知会传成什么样。
她拉住程宪章道:“若她真是为看女儿回去的,让她过几天快点回来,不要久留;若是你骗我,她是因为我而负气离开,我想你还是去找她吧,再和离一次,你们真要成满城的笑话了,她不在乎,我们也不在乎?”
程宪章沉静道:“这事我自有思量,母亲不用管,好好休息养好病才是当务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