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直蔫头耷脑的孙耀阳,被点燃了体内的炸药库,从地上弹射而起,开始了宇宙级骂街:
“陈一帆!你个大混蛋!……”
骂足五分钟後,他邀功似的望向两位女士:“怎麽样?我骂得是不是很解气?”
夏清扬扶额苦笑,後悔把这二位活菩萨带过来,让高维文明见笑了。
走出打印室,夏清扬正揉着发胀的太阳xue,手机屏幕亮起。
几条新信息均来自陈一帆。
——夏总监,睡了吗?
——刚才做了个非常奇怪的梦。梦见你老板指着我鼻子大骂?声嘶力竭的。
——要不要出来聊聊?我知道有家清吧,音乐不错。
夏清扬秒回:地址发我。
店里流淌着慵懒低沉的爵士乐,灯光被刻意调得很幽暗,勉强勾勒出寥寥几个客人的轮廓。
陈一帆独自坐在最角落的卡座里。见夏清扬在他对面坐下,指指面前的牛奶,自嘲地笑了笑,“要醒酒,只能喝这个了。”
夏清扬点点头,对走过来的侍者说:“一瓶苏打水,常温,谢谢。”
出乎意料的是,陈一帆无意深究梦里挨骂一事,反倒追忆起似水流年。
“还记得夏令营最後那晚吗?我们仨就躺在沙滩上,看着头顶的银河,胡吹自己的未来。你说要当量子物理学家;闪电姐嚷嚷着去火星开奶茶店;我说要造会飞的汽车……小时候真傻,但也真开心。感觉整个宇宙都是我们的。”
夏清扬脑海里飞过视频通话时丶闪电姐啃着鸭脖的圆脸。她本想提一句她俩已重新接上了头,但转念一想,他和她还不熟,便按捺住自己的分享欲。
“後来就总是梦到你,在不同的场景做不同的事。这种感觉很奇怪,像在看一部以你为主角的纪录片。这算什麽?某种……量子纠缠?”
“宇宙的未解之谜多了去了,也许真相很简单。”夏清扬面不改色地瞎扯,“就是你工作压力太大,做梦时,大脑帮你安排了一个熟悉的‘符号’来转移焦虑?”
陈一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可能吧。听歌不?”
“好啊。”夏清扬礼貌回应。
陈一帆起身走向吧台,跟调酒师低声交谈几句,对方从墙上取下一把原木色民谣吉他递给他。
他抱着吉他,坐到小乐池中央的高脚凳上,调整了一下立式麦克风的高度。
一束柔和的追光打在他身上,瞬间将他从昏暗的背景中剥离出来。
修长的手指随意拨过琴弦,唱诗班少年一样的纯净嗓音伴随着缱绻的旋律,在一片静谧中流淌开来。
是那首“YouBelongToMe”,夏清扬个人歌单的前十,尤其是卡拉布吕尼的版本。
换做二十年前那个在椰城海风中憧憬未来的少女,或许真的会在这一刻心跳漏拍。
但夏清扬的生命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啓“反沉迷”模式,此刻的她,手指无意识地跟随节拍叩着桌面,心中只想,这BGM,不难听。
一曲终了,零星的掌声响起。
陈一帆放下吉他,微笑致意,姿态从容。
一位眼尖的客人认出了他,兴奋地小跑过来要求合影,他立刻切换至滴水不漏的商业应酬模式,配合着摆出标准姿势。
回到卡座时,他还沉浸在方才表演的馀韵里。“怎麽样?给个五星好评吗?”
夏清扬的身体倏地靠回椅背,坐得笔直:“四星吧。怕你骄傲。你大晚上约我出来,先是搞回忆杀,接着又整这出深情弹唱。陈一帆,你说,你是不是在觊觎我?”
陈一帆没料到对方如此直球,先是一怔,继而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中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诚实:“夏清扬,我对你更多是好奇,想破解你……‘觊觎’?说不上。不过觊觎我的人,确实很多。你不觊觎我一下吗?”
“摊牌吧陈一帆,”夏清扬嗤笑一声,“你现在满脑子都是把水滴做大做强,压根没心思调情。你是有正事跟我聊吧?”
陈一帆不装了,立马收敛了脸上的粉红色笑意:“对,聊聊你们公司,嘉阳智汇,以及我正在考虑的一个提案。”
他直视着夏清扬的瞳孔,清晰地吐出最後三个字:
“收购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