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散去,孙耀阳站在一栋老破小居民楼的狭窄楼道里,盯着一扇漆皮剥落的门。
半晌,他擡起发沉的手,敲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
“耀阳?”门内探出一张熟悉的脸,“快进来啊!”
这个宇宙的妈妈,记得他的名字,精神矍铄,眼神清明,没生病!
狭小的玄关里,他蹲到妈妈膝前,贪婪地仰望着这张面色红润的脸,喉咙却被什麽东西死死哽住。
“怎麽了?耀阳。”妈妈温暖粗糙的手抚上他的头顶,像小时候那样,“昨天见你还好好的,在店里忙活呢。今天这是咋了?受委屈了?”
昨天?店里?
孙耀阳心头一紧,这说明这个宇宙的孙耀阳不在燕城,就在老家,就在妈妈身边……开店?
他努力控制着翻涌的情绪,打量着屋内熟悉的陈设。
电视柜上方赫然挂着老爸的黑白遗像!他的心像被千百只蚂蚁啃噬,赶忙低头从纸巾盒里抓了一大把,糊在脸上。
趁妈妈进厨房洗水果的工夫,他走近电视墙,仔细端详。
墙上大多是家庭合影,最显眼的那张照片里,一家四口整整齐齐,站在挂着“欢聚”招牌的小酒吧门外,旁边还有一块丑得斑斓的灯牌,上面是一行花体英文字“eTogether”。
右下方印着日期,五年前。
五分钟後,他失神地盯着妈妈备好的果盘,本想问一嘴爸怎麽了,又担心“穿帮”,只能一边抹眼泪,一边吃混着泪水的水果。
吃完两个咸咸的橙子,他的眼泪总算止住了,还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妈妈笑出了声,慈爱地拍了拍他後背:“耀阳,到底有啥心事,跟妈说说?”
“……也没什麽大事,我就是觉得,过得挺辛苦的,累得慌。”
“你那酒吧生意不好,也挺正常,现在哪儿生意都不好做。咱小区旁边,没几家开着的店了。”
“那您说,人一辈子拼来拼去,也不知道图个啥,为什麽要这麽辛苦……”
“别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图啥,妈知道。你打小就爱张罗小夥伴来家里吃饭,你是就爱热闹啊!所以爸妈都觉得你开这酒吧挺好。这几年形势不好,热闹不起来了,要不就把它关了,反正家里给你留双筷子,饿不死。”
“妈,那您,不替我觉得窝囊吗……”
“傻儿子,窝囊啥啊?天天跟你弟那样,陪领导喝大酒,看人脸色活着?挣多少钱都不稀罕。妈就想看你开开心心的。”
孙耀阳像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整个人僵在原地。
内心深处那个锈死的锁孔,被妈妈三言两语地捅开。
……光终于漏了进来。
送走陈一帆的第三天下午,李斯嘉拨通方铭的电话:“方总,聊聊?关于合作。”
电话那头的方铭似乎并不意外——她早就在等这个电话。
不出一周便落下白纸黑字:由方铭的公司牵头,水滴Bot和嘉阳智汇达成换股合作。风险共担,利益共享。花花果果依然是嘉阳智汇的孩子,只是多了一个强大的“亲戚”。
签完意向书,走出方铭的办公楼,孙耀阳长舒一口气,揉揉笑僵的脸:“总算没被陈一帆那厮彻底收编!骨头还长在自己身上!”
李斯嘉没说话,只是微微仰起头,眯缝起眼。
远处高楼冰冷的缝隙间,露出一小绺被晚霞渲得灿烂的橙金色天空。
孙耀阳也循着她的目光,极目远眺。
“斯嘉你说,”他忽然开口,声音里掺着一丝油乎乎的诗意,“我们当初为什麽出发?”
李斯嘉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我不知道。其实猫洞也没告诉我。但我那天晚上,看到了一个胖胖的自己,跟她打了盘游戏,很开心,开心得像十五岁……你呢?”
“我见到我妈了,没得阿尔茨海默的。我妈总结说,我凡事就喜欢图个热闹,还真是。开公司,创业,把人凑一块,热闹就好。但是我发现人到中年啊,难免‘既要又要’,既不想放过自己,又不想委屈自己。所以,现在这算是‘最优解’了?”
“切,哪有什麽‘最优解’,就是尽人事,顺心意吧。”
“那天命呢?”
“天命天知道。”
“那还要听天命吗?”
“爱听不听……烦死你了孙耀阳,别打扰我看晚霞。”
“又嫌弃我了,以後可咋办啊。”
“Shutu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