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的话都说到这份上,冯芷凌也只得抛下手头的汤药先去老夫人房里。一进门,房里的婢子俱忙着摆座端茶,殷勤道:“夫人一路受冻,先喝些温热的缓一缓冷劲儿。”
宁老夫人还半靠在榻上,见冯芷凌来了才掀一掀眼皮:“听说你一早先去厨间煎药。这些琐碎事叫下人去做就是,若我没起,你只管推门进来歇着。”
冯芷凌轻轻点头,却是婉拒的说辞:“这几味药前头的火候格外讲究,下人们不通药理弄不明白,芷凌先看顾几天较好。”
“哪就差这一会火候?她们不会就请医者来府中教,总能学会。”见冯芷凌面上还是苍白中透着点儿冷风吹出来的红晕,不太有气力的样子,宁老夫人忍不住皱眉,“你的身子骨又有多康健?自己先顾着自己去。”
老夫人原还想多叮嘱几句,又觉自己方才的语气太硬,倒好像在找晚辈的茬。况且儿子成亲多年无子,若追着这身子骨的话头来说道,在旁人眼里便成了自己对媳妇的怪罪了。
这才默默忍下多馀的话。
等汤药来了,冯芷凌便亲自伺候宁老夫人服用。
说来倒也奇怪。她刚进宁府有意讨好婆母,极殷切小心的时候,也不必亲手侍奉汤药。毕竟比起折腾媳妇,宁老夫人还是更愿意叫身边得心应手的老人来伺候自己。
现在她这宁夫人的地位早已稳固,老夫人待她也与当初不同,正是可以撒了表面功夫叫自己轻快的好时候。冯芷凌却没能习惯。
不踏踏实实地做些什麽,便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这月还没正经回家待过罢?”宁老夫人问道,“月头倒是来过我这一趟,应当也回去了你们院子里才是。”
冯芷凌应道:“想必夫君公务繁忙,回府探一探您便急着走了。”
闻言,宁老夫人沉下脸。
儿子成亲数年,仍无所出,宁老夫人原先也急得很,每月总要明里暗里提点几次,敲打几回。时日长了,见夫妻俩嘴上应着话,冯芷凌的肚子却并不见起色,也催得乏了。
府中曾找名医来看过好几回,都说两人身子没大碍,顺其自然即可。没想到一顺下来八九年,房中还是没有动静。期间,宁老夫人不是没想过叫儿子再娶妻妾,只是冯芷凌才进府那几年,夫妻二人蜜里调油,儿子压根听不进自己的要求。
到後来,宁煦忙碌常不在家时,宁母大病一场,倒是仰赖冯芷凌悉心安排照料才得好转。因此待她难得宽容起来,再不催那事儿了。
现今又有一个总不归家的,只靠女子一人怎能怀上?
想到如今不怎麽在家久待的儿子宁煦,宁老夫人更是没了脾气,只恨宁家直系血脉单薄。她这辈子也就生了一个宁煦,若能多个一儿半女,或许也不至于是如此局面。
陪了宁老夫人半晌,冯芷凌这才告辞回去自己房里头。
半路上,遇见了刚回家来,正大步踏向宁母院子的宁煦。
见男主子回府,身後婢女纷纷俯身行礼,冯芷凌则是驻足未言。
宁煦在她身边站定:“母亲现况如何了?”
凌晨他才收到府里消息,说宁母身体不适,因此今日下朝便急忙回来看望。
冯芷凌:“母亲已好多了,夫君不必挂念。”
她神色淡然得一如既往,宁煦看不出她面上有分毫对自己归迟的怨怪,也没有丁点多日不见的想念。见冯芷凌拢着雪兔绒的厚围脖,衬得她肩臂更显弱不禁风似的,忍不住心念一动,伸手想去揽她。
冯芷凌却轻悄後倾半步:“母亲才用膳喝药不久,夫君若不快些,只怕人又要歇着了。”
宁煦半伸的手微微尴尬地收回:“那我就先去母亲处。”
他近日忙于公务,又兼陪伴圣上,竟好久没回府来与家人用一顿饭。
今日难得有空些,中午不如同夫人一起度过。他心想着。
等他从宁母处回来,自己院里的婢子却说夫人出门收账去了。
偌大宁府,何曾需当家主母亲自出门收账?
“那便罢了。”宁煦愣神之後,面色显露不快,“恰好还有事要办。”
他阴沉着脸快步往外走,随侍的小厮急忙跟上。
“您这是要去雪薇姑娘那麽?”一出宁府大门,小厮便悄声问道。
“不去。”宁煦动怒,“我几时说要去那边了?”
若非小厮提起,他都快忘记了还有桓雪薇这号人物。
雪薇姑娘?
正于梦境中凝视自己的宁煦一怔。
他对这女子的姓名,毫无印象。
惊讶之馀,又不由对梦中那个宁煦生起几分嫉恨。
是否……有人曾代他与冯芷凌成婚,又在成亲後数年光阴间与他所爱之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