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锦柔走到了她身前,俯视着她,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悲悯。
“静水流深,智者无言……那些不动声色的人,往往城府最深。”
“帮了你……她就能嫁给想嫁的人吗?”
柳锦柔摇了摇头:“是嫁给更好的人家,而非想嫁的人。”
清霜的心中似被什麽东西堵住了。
她忽而想起了昔日的那个问题,这後宅,不过如此。
人为刀俎,生杀予夺的顷刻之间,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刀,……可如若自己不再是刀呢?当所有的锋芒对准了自己,铮铮分食之时,自己又该如何呢?
“所以这内宅,原是这般模样……”
清霜眸光微黯。
“梁氏让那门子,将得了瘟疫之人穿过的衣裳送入我院中,她让那门子换了药,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我的命便不算命吗?”
“她看似来阻止阿兴送药,实则在饴糖中下了毒药,我便只能认栽吗?”
“就因为我有能力自保尚且留了一条命在,就要容忍她因为嫉妒而作的恶?”
清霜答不上来,易地而处,自己或许也不会做得更好。
“那你大可将她的所作所为昭告世人,而不是……”
柳锦柔惨笑着打断她。
“我第一个孩子还没面世就因着郎中胡乱开的药死在了腹中,第二个孩儿死在了被人买通的乳母手中,第三个孩子都快三岁了,却‘不慎’掉入湖中……这些都是一人所为。我若不斩草除根,明日死的只会是我。”
柳锦柔的泪早就在年轻时流干了,如今只剩下毫无波澜的她,以及一颗冷冰冰的心。
不是不争不抢就能立于这世上,多的是人善被人欺,你退让一步,别人便得寸进尺一步,步步紧逼……刀刀狠绝。
当她选择来到王城,为家族命运为之一搏时,柳锦柔便不再是柳锦柔一人而已了,她醒悟得太晚太晚,无人告知她,她会失去些什麽,可即使告知于她,或许结局也都一样。
两人无言以对。
柳锦柔攒满了力推了推清霜的背,清霜松开了脚,顺着力荡起了秋千,荡着荡着,越来越高,仿佛伸手便能够着天了一般……
清霜接连病了几个月,等到能走出拱月阁时,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
等身体渐好後,寻了个晴日来到园子中散步,湖光潋滟,小桥之上,几两鱼食,她正失魂看着湖面,与媚儿胡乱搭着话,却迎面遇上了宜香。
一想到那日,气氛中便多了一丝心照不宣的尴尬。
宜香先行问了好,摘了一朵木芙蓉递给清霜道。
“前几日妹妹害病,姐姐不曾去看望,希望妹妹不要见怪。”
清霜笑着摇了摇头,有什麽可怪的?于她而言,这些姊妹情分应该也算不得什麽罢。
清霜看了看那多木芙蓉,心中思绪万千。
谢过宜香後,正准备离开。
宜香看着她的背影语气急促地问道:“你是在怪我吗?”
清霜不再回头,不是一路人,又何必再各自介入彼此的人生呢?
这次病後,清霜也算是想明白了诸多事情,譬如,自己也不过是个僞善的人,纯良本善这个词看似简单,可真到了践行之时,多数人所做的都是极尽利己之事。
她看着院墙,又看了看手中的木芙蓉,出了神。
媚儿拍了拍她,安慰道。
“姑娘若是心中憋屈,不如拿东西撒撒气。”
清霜将那花簪到她发上,美人配花,花衬美颜,望一眼倒是让人忘却了烦忧,怪不得男人们都爱这样的盛世容颜。
“媚儿,你喜欢呆在这里吗?”
媚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喜欢是觉着,这里有姑娘你护着我,不喜欢是觉着姑娘呆在这里烦心,还不如外头呢。”
清霜笑着摇了摇头,怪不得周围的婆子丫鬟们都喜欢这丫头,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一样。
媚儿又吐了吐舌头:“若是真要问我这个问题,我应该也不喜欢罢,总觉着在这府里呆久了,人会变。”
“嫉妒痴浊故,则失于善心。恶见三毒缘,如是贪增长,颠倒痴心故……”
清霜回忆着往日书上看来的句子,当时只觉枯燥无味,如今才明白其中的道理深刻。
“姑娘,我虽听不懂这句话,但我明白活着就要开心,只要姑娘开心就好,姑娘开心,我也就高兴了。”
清霜听见媚儿傻里傻气的说法,忍俊不禁。
她学着宋从南那腻味的语气打趣道:“小娘子面如芙蓉,不知是谁家的女郎?婚否?”
媚儿似想到了别的什麽,羞红了脸,两人嬉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