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见他目光杳杳,若有所思的样子,便继续说了下去。
“刚开始只是见着佑白做买卖,後来见着了许多铺子的掌柜的都是些年轻未婚的姑娘们,我也开始想要做买卖,养活自己。”
“後来我才慢慢意识到,北州养活的不仅是我,这里的商业发达,而这些不起眼的买卖生意养活了无数的人,他们有北州人,有外地行商的人,亦有来自王城的人。”
张顺非皱了皱眉,他心中隐隐约约觉着八成要说到那件事上,便打断道。
“你是个好姑娘,也是一个好妹妹……但你涉世未深,尚且不懂这些事,这些不是一星半点的小事,而是国之大事。”
北州与王城的货运往来并没有那麽简单,若是一点两点势力,一件两件货物,并不能构成什麽威胁,可若是两地的货运往来伤害了一个城市的根基,那便会害了更多人。
自古以来,有了江河湖海便有了水路船运,可这些船运从未像今时今刻这般昌盛。
而古往今来,未曾有之的事物,最为容易颠覆以往的认知。说简单一些,北州与王城的布匹往来或许就是那个不起眼的火星。
两地布匹往来本是顺应自然的,可若是这批商人将更多的布料从外地运往此处,此处的工人商人又该靠什麽而活呢?
长久以往,只会有更多人想要学着从中贩运获利,本地生産的人却只会越来越少。
赚快钱定然是比慢慢生産卖出要容易轻松些的。
而士子们所设想的社会,理应是各守本分,各司其职的安稳社会。
北州的商业,有着太多不稳定性了……若不加以抑制,怕是不知道何时会惹起一番动乱。
张顺非的否定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这本就是一番“垂死挣扎”。
她擡起头,第一次在说话时平视他。
“我确实涉世未深,更不曾懂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自己的命运被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有多安稳。更知晓若是没了那些个前所未有的漕运买卖,这些靠着头脑营生的商人,这些靠着劳力而活的船夫运夫,那些在家中等着他们的妻子孩子,都会没了生计。”
他闻言一愣,他原以为自己这番做法是不偏不倚的。
第一次,柳佑青来寻自己,为了柳家的生意买卖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时,他毅然决然的拒绝了。
他的母亲虽然也是北州柳氏的族人,他身上流着柳家的血液,但他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利,一家之利,就想着去用权力去徇私,去成就自家族人。
第二次,柳佑青来寻自己,这次他换了说辞。
那些个通过漕运将外地货物运进来的商人,长久以往,只会害得两地的人民失去了生産的根本。
这一次他犹豫了。
张顺非低下头笑了几声,很多事,换了角度去言说便换了个道理。
他看着她,眼底有些释然。
“你说这番话时,没有一丝私心吗?”
她和那运货商人宋从北的事情,是如何瞒也瞒不住的。
“有,这番话定然是有私心的。”
“但我也知,你不是个为了家族利益就去滥用手中的权力之人……所以我只想请阿兄再三考虑考虑,若是禁了,究竟是有利还是有害的……我也不会对阿兄有丝毫的怨气。”
见她这一番话说得从容不迫,张顺非朝着她笑了笑,又饮了一杯。
他看着远处的商船来来往往,心中有了更多的体量。
他不愿再说,只是孤身一人离开了长亭,走下了山坡。
马车渐行渐远,清霜站在长亭中看着车队远行,渐渐的化为一个芝麻似的黑点,最终消失在视线中。
她一直在招手挥别,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心中却多了一丝孤单,她的阿兄,他们半路的兄妹情分……虽然短暂,却也有了一丝情感上的羁绊,这个哥哥,给了她兄长的庇佑,虽然只是几句轻飘飘的话,但有依靠的感觉并不差。
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不知谁人勒住了缰绳,那马儿发出的嘶鸣声极为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