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霜望向了他,心中有无数个冲动的念头,可最终还是被什麽东西摁下了。
她看着衆人,看着他的母亲,他的妹妹,他的兄长,每一个人都是他成长的轨迹。
他从未孤独过,从未寂寞过,从未跌落过。
所以他不会理解,清霜的心中存在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她敢在黑暗中与他相拥,却不敢在白日里敞开她的心思。
柳忆安见到她的不为所动,却还是笑得满心欢喜。
四目之间,脉脉含情,似将一切外物隔绝开来。
他们的眼中,天地间唯有两人尔。
路途颠簸,柳忆安先开始还是顾及着面子,闭着眼靠在车里养神,钟衡见他无意与自己说话解闷,也丝毫不在意。
直至途径圆通山脚下,掀开帷帐,看着远方山峦起伏,看着他与柳忆柔曾走过千百遍的湖边石路,眸中忽而闪过柔情似水,心情也舒畅了些,才主动与柳忆安这个“姐夫”搭起话来。
“听忆柔说,你喜欢《朝京里图》,我知晓王城里哪里有卖,或许可以一起。”
柳忆安本想开口拒绝,可似乎又想到了什麽,因而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钟衡笑了笑,心想到,柳忆安这样的贵公子哥,能搭理自己都算不错了,毕竟自己“抢”走了人家心尖上捧着的亲妹妹,因而也不想再多说。
好事多磨,看来他这个妹夫得多多努力。
柳忆安睁开了眼,见钟衡神色自若并不气恼的样子,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究竟看上我妹妹什麽了?依你之才,考取一个功名,做个官,不说娶一个高门贵女,至少娶个有家世有背景的女子,不在话下。你又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来?”
钟衡幽幽地问道:“这样的事?这样的事是怎样的事呢?”
见柳忆安并不回应,钟衡反倒是笑了笑。
“我第一次见她时,她训斥了我妹妹,你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那两个妹妹无甚教养。那日小妹当街和一个卖东西的阿婆起了争执,忆柔恰好碰见了,将我那小妹一通乱骂……我继母担心小妹受委屈便叫我去帮,那日我才见到,竟有女子如此彪悍。”
柳忆安闻言皱起了眉,自家妹妹被说“彪悍”,自是不开心的。
“你不知,我那小妹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小妹居然被骂哭了,屁滚尿流地跑回家里告状。”
……
“我见过的女子,要麽如我母亲一般心机深沉目光短浅……要麽如我小妹一般心思肤浅骄纵跋扈,我曾设想过娶一个老实本分的女子就好。”
钟衡的目光柔和,他继续说道。
“可见到了她,我才知道,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麽唯唯诺诺唯夫君是也的女子,我更想要的是一个能够据理力争,有胆量有骨气的女子。”
……
“忆柔比我见过的所有女子都要好,她虽看似‘彪悍’不讲理,可她却会因为情理正义而去维护一个不相识的阿婆,会因彼此的感情从不介怀我的家贫。”
柳忆安怔了一下,他没设想过钟衡竟会说出这般多。
确实如此,虽在他眼中,柳忆柔甚是骄纵,可并非是个不讲道理不讲情面的蠢女人,可以说整个柳家最在乎情分正义的,便是忆柔了。
柳忆安皱了皱眉:“她现在不在意不介怀,是因为母亲将她宠惯了,觉着柴米油盐之事不过是动动嘴的事……可如若以後你发现她变成了一个目光短浅骄纵跋扈的娘子,如若她开始嫌弃一件绸裙也买不起的日子呢?”
钟衡想了想,随即开怀大笑了起来。
“若她成了一个目光短浅骄纵跋扈的娘子,那定然是我这个官人与她阿娘一样,都对她太好了。”
“若她开始嫌弃一件绸裙也买不起的日子,那定然是我这个官人不够努力,连一个小女娘微小的愿望都满足不了。”
柳忆安觉着,他这个妹夫的言语,确实每次都出乎他的意料,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如若他真的能将忆柔这麽宠着爱着,那他又有什麽好计较的?
不论他说的有几分真假,只要是自己妹妹认定的,他这个阿兄又能如何呢?
随即,他便释怀了。
柳忆安想着钟衡所说的话,又想到了清霜,想想她骄纵跋扈的样子……还真是难想象出来。
他想到千里迢迢,还有那麽多场难过的关在等着自己,一时间思绪纷繁,昏昏沉沉的,心绪不宁。
可想到,在这离得愈来愈远的北州,还有一个女子在等着他,忽而又心间一暖,神色安详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