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佑青直言问道。
“适才见你在河畔,独自走了许久,可是有什麽心中烦闷的?”
清霜摇了摇头,自己这些心事又何必说给他人听,惹自己心烦,还让别人心烦。
她看向柳佑青,却发觉他的目光冷冽。
清霜一向觉得会变脸的柳佑青是整个柳家藏得最深的人,也是最难接近的人,如今他一反对她的亲和,怕是有别的话想说了。
“忆安如今高中了,自是有前程要去求,可这前程……你我皆知,有种种因果。”
清霜点了点头,这话倒是没错。
见她点头,柳佑青继续说道。
“姻缘何曾不是前程的中的一环?”
清霜僵在了原地。
作为柳家未来的家主,柳佑青很清楚,柳忆安去求前程,他就必须守好柳家,看似各自为政,实则早已互相捆绑。
只有柳忆安更好,整个柳家才会更繁盛。
也只有柳家更繁盛,柳忆安才有更多的底气去求他心中所愿的东西。
所以,这个坏人,只能他来当。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高中的兴奋中时,只有柳佑青这个做惯了利益交换的生意人,清醒地发现了日後更长远的问题所在。
一个年轻有为,却又缺乏根基的状元……这对于王城中那帮子老臣而言,是个多麽宝贵的女婿人选?
而对于一个年纪轻轻,根基远在北州的状元,他缺的是一个能为他在王城撑腰的泰山丈人。
这一点,清霜不是不明白……只是太多的幻想理想,将这些东西掩埋了起来。
她越是逼自己不去想,越是不得不正视自己与柳忆安之间的差距。
他愈是光风霁月,愈是显得自己渺小如尘。
尘埃和天上的星辰,哪有什麽并肩的可能?
柳佑青的一番话冷酷无比,也将她彻底浇醒了。
可真是……自不量力啊。
柳佑青见她不言语,只是一双美目雾气渐浓。
于是叹息了一声,从袖间递给她一个手帕,又缓缓劝道。
“自我们相识以来,我知你是个心思单纯的女子,所求的不过是平稳度日。你从王府而来,自是知道那里的险恶,我并非是觉着你不好配不上忆安,而是……你嫁给她,对你们二人来说,都未必是一件好事。”
清霜想起在王府经历的事,自是明白柳佑青的担忧。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柳忆安对自己爱护有加,可当一个官宦人家的妇人绝不可能日日只闷在家宅中,妇人们的结交,何尝不是为了自家丈夫在官场上更加如鱼得水?
而她的身份……就足以让别人品头论足了。
明面是一个不入家谱的王府外宅子,私底下却还有一个全天下人都不敢道出身份的母亲。
清霜努力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将就能看的笑容,却不知自己的笑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还不如不笑。
她本想说些什麽,最後却只是点了点头。
柳佑青见她如此为难,忽而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了几分愧疚和犹豫。
可他也明白,这世间残酷无比,没有这般多的春和景明。
在那撕裂的理想中,他还是有些不忍。
“只是……忆安不是一个始乱终弃之人,若你们依旧是两心相许,也不一定……”
违背自己想法的话语,始终是难说出口的。
等媚儿见着清霜时,早已从别处听来了这个消息,见着她神情有些恍惚,还以为她高兴过了头。
夜半时分,明明如月。
清霜从柜子中摸出了一瓶尘封已久的酒,披着一件外衣坐到院子中。
离开王城以来……她许久许久没有喝过酒了。
从什麽时候开始就不想喝了呢,大抵是进了王府後,事事有趣,总不能当着柳忆柔的面,当个酒鬼吧?
于是乎那个酒鬼清霜就被自己藏了起来。
她又想到了春熙巷里的日子。
那时,忍冬骗她。
她说,饮了酒便能见着所念之人。
没想到从此清霜便饮酒成性,再如何规劝她,都没用了。
可她心心念念之人,是她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