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老不死的,竟还没死呢!”
话说到这里,清霜便也将事情的大概猜了个一半。
许是那做酥饼的人,与这阿婆有天大的仇。
宋从北喝了口茶才缓缓说道。
“他过得不错,最近他那美娇娘又怀了一个。老来得子,人倒是更精神了。”
孙阿婆气得喘大气,而後却又笑了起来,只是这笑有些狰狞。
“那老不死的竟还敢来招惹我,就不怕我杀上门去,灭了他全家?”
这话语中的杀气过重,一想到那个画面,清霜忍不住打起了哆嗦,这阿婆确实像个会干出这事的人。
清霜身子不自觉地缩了缩,他捏了捏她的手,心中多了几分安心。
忽而又觉着两人的行为举止倒是有些逾越了界限……可此时也不好说什麽,便只能在旁呆坐着。
“你恨自己是个裁缝,又为何还在当个裁缝?”
他将那盘子和酥饼捡了起来,拍了拍,放到了盘子里,继续说道。
“天下不会有这麽多有情郎,可是你得活着,还得比他活得更好。他的酥饼卖得好,这条街的人都知道,可你的手艺是能让整个北州人都知晓的。”
“……人活着,不就是拼一口气?”
“你说,是与不是?”
听见宋从北的话,孙阿婆面色从怒火中烧变为了寒浸浸的冷意。
原来,孙阿婆年轻时也有过一段短暂的情缘,曾家祖上都以裁缝为生计,见自家子孙没有天分,便将本事都交给了媳妇儿孙阿婆。
可那曾师傅年轻时水性杨花,全凭孙阿婆赚钱养家。
身为女子又有什麽办法?不多是嫁鸡随鸡,家狗随狗。
日子也就这样忍着血泪过了几年,全曾家都盯着孙阿婆扁扁的肚皮。
烧香拜佛,各路偏方,该试的都试过了,圆通山的送子观音并不灵验……一来二去,曾师傅便用了这借口休了孙阿婆。
休了孙阿婆,曾师傅又娶了一个新妇,可那新妇过了好几年也没能为他生儿育女,後来染了疫病,年纪轻轻地便去了。
曾家越发败落,可她一个被休回家的女人还得活着,乡下的闲言碎语太多,她便只能来了这北州城里讨口饭吃。
曾家的手艺便成了她讨生计的技艺,她又是恨,又是怨。
自个儿也说不清恨的怨的究竟是个什麽东西。
她喜欢静静一人穿针引线的感觉,喜欢缝着缝着忘记时间的感觉。
可一想到那人,她就恨得牙痒痒。
恨自己承了曾家的手艺,恨自己还用这份手艺曾经养活了曾家人,而那人竟以自己无所出便休了自己……
乡里的闲言碎语,几两唾沫,早已把年轻的自己淹死了。
如今的她,每一条皱纹中都写满了仇恨二字。
她恨自己的命,更恨那人的所作所为,于是多年的恨意在此刻变成了一种决心。
她要让全北州的人都知晓这世间还有个孙氏工女的存在,她要让他仰头看自己一次,她要让他悔不当初!
……
两人穿过阴暗无光的巷子,等她再次见到阳光时,忽然觉得这光也有些冷。
“你多了个好女工好师傅,怎麽还闷闷不乐的?”
清霜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原来是替自己招工啊。
随即又想,他这人从不白费劲,八成有别的用意,于是摇了摇头,坦然说道。
“我只是替她觉得有些不值罢……所嫁非良人,直到现在还是困于过去的执念中。”
宋从北的指节猝然叩她眉心。
“若是照你这般说,所有人不被执念所束,那活在人世间又有个什麽意思?不若和你一般都成仙了去。”
许是觉着刚才的动作有些太过,她向後退了半步,抱怨道。
“我才没有成仙……”
“也是……你心中杂念太多,成不了仙。”
杂念?她心中的杂念?
清霜怯怯地看向他,见他面上依旧平和,看不出一丝波澜,也就只能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