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还没等薛蕴容皱眉,侍卫便飞速将他按在地上,不忘将他的嘴重新堵得严严实实,顺手给他头上套了个麻袋。挣扎间,又碰到额头的伤口,庭院的青石砖渐渐染上了小块血迹。
“你若当真什麽都不知,偷取钱财也应当是去正院,若忧心正院家丁衆多也当去崔二郎的南院。你既然选择昨夜入崔府,必定是知晓崔府主子多不在府中,可又何故舍近求远反倒拐去了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西厢房?”
“莫非,你觉得那个角落藏着对你来说极为重要的‘珍宝’?”
话音刚落,方才还极力扭动试图挣脱头上的袋子的人身形一僵。
话毕,薛蕴容也不再分出一丝注意力给他,回过头吩咐侍卫:“将此人押入柴房,看好了,再寻个医官给他治治额头的撞伤。既然嘴硬,先饿他个一天两天再作审问。”
继上次杨五郎之事後,没想到公主府的柴房如今又迎来了第二人。
建康如今,当真不太平。
秋眠回府时,刚好看见女使们清扫着地上血迹。她谨慎地扫视一圈,见未有剑拔弩张之势,观公主只是微显薄怒之色,便安下心,料想是捉住了歹人。
“殿下,康娘子有话要禀,奈何眼下仍留在医署无暇脱身。”
康娘子是建康城知名鸟肆——禽羽肆的主人,康家这一支世代单传,到了这一代只得康娘子一女。虽说是女子,但她不论是学识丶抑或是习艺的本事,都胜过那些旁支表兄千百倍,因此这禽羽肆便顺理成章地由她继承了,康家里外无一不服。
薛蕴容幼时每每偷溜出宫,多半是去禽羽肆玩乐。康娘子为人和善又学识渊博,时日渐长,她很难不对康娘子生出信任。
“康娘子说,殿下猜的不错。她带了禽羽肆专为鸟兽诊治的医师,剖开一看,那画眉肝胆俱裂,确实符合惊惧而亡之相,她先前曾见过有人仅用腹语便可使鸟儿依照指令行事。”说到此处,秋眠从袖中掏出一个拇指大的细颈瓶,“这里是刮得的部分粉末,康娘子有些拿不准,只觉得和先前含绯烟萝的香饵粉有些相似。”
又是香料。
年後从冀州回建康,从程束之事起便有古怪香料的影子,而後更是牵扯出不少可疑的人。
虹羽食用草料时那画眉便已缩在马厩,只是虹羽所表现的仅为食欲不振丶烦躁不安,与绯烟萝的麻痹之效极为不符,反倒是画眉保持着呆愣的模样。
总觉得此次画眉是幌子,有人用香不假,但关键未必在瓶中。
薛蕴容想起了缠绕在箭矢上的莫名红线。
当真是焦头烂额。
好在眼下有越承昀逮住关进柴房里的鱼饵,早晚能钓上大鱼。
薛蕴容终于分出视线给陷入沉思的越承昀,目光却不受控地落在他脸侧未处理的划伤上。不算深,却有些长,从颧骨处为起始向上划过,末端几乎与眼角并齐。
怎麽无端觉得这麽碍眼,分明瞧着也不是多大的伤口。
这般看着,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再不处理,该破相了。”
*
屋舍陈设雅致,形制精巧的香炉正袅袅吐出轻烟。
临窗摆了一株生机勃勃的盆栽,而郑钰正对着盆栽坐在窗下,轻轻拨弄着盒中的香篆。
良久,他发出一声讥笑:“竟然还需我帮他们找人?”
原来身後的墙角紧紧贴着一名侍从,他紧抿双唇,数息後僵硬答道:“是,方才收到传信,说是他的兄弟失踪了。”
郑钰没有回话,屋内唯有香压无规律击打香篆发出的声音。侍从越发不敢擡头,果然片刻後,郑钰将刚刚整理好的香篆打翻在地,连带着香压甩出数米。
“你倒回来的及时。”
“先前一直停留在吴州,但听闻侯爷受了伤,便……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顶着屋内压抑的气氛,侍从硬着头皮将心头的疑惑道出,“属下离开前,曾留下暂替之人,只是回府後怎麽一直没见到他?”
见郑钰久久不语,他肉眼可见地急切起来:“若那小子毛手毛脚丶办事不力被您责罚也是应当的,只是还请侯爷饶他一命,属下日後定严加管教!”
“他是你什麽人?”郑钰终于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向眼前这个在侯府多年的丶自己最为熟悉的侍从,“我可听说,你没有兄弟。”
可在侍从要答话时,郑钰又阻了他:“不必多说,我根本不在意。他办事不力丶临时下药却不及时告知于我,你说,我该将他如何?”
侍从震惊擡头,目光触及郑钰缚着木板的右腿时又如过电般挪开视线。他这才注意到,多日不见的主子如今的模样。
四下无人时,平日里温和的面具被尽数卸下,漆黑的瞳仁像深深的黑洞,但越发喜怒无常的举止足以窥见其中的偏执。
“他害我至此,我自然是,好好送他上路了。”郑钰盯着他,寻常的语气硬是讲出一丝阴森,末了,又扬起昔日一般的微笑,“你自小便入了府,我知你忠心不二,你可别让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