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不担心朔风去向,毕竟往日里下达指令後,为避风头,朔风亦会过几日再回。
可是越承昀,则是实打实消失了两日。虽然薛蕴容极力遮掩,但依照朔风的果决手段,他定是回不来了。
想到此处,郑钰低低笑出声。
身後随侍的侍从则在这笑声中深深低下了头。
他原本不是能到侯爷近前伺候的人,只是侯爷伤後,将身边一衆亲近之人全换了个遍,却不买来新的侍从顶上。可巧近日朔风不知忙什麽去了,竟一直不在府中,于是在朔风不在的日子里,他便被叫了来。
可这两日,侯爷时不时便会对着院中的芙蓉发出莫名的笑声,自然引得他心里犯怵。加上先前衆人都在传——那些离府的侍从不是离开了,而是被杀了,传闻不知真假,可连与朔风要好的那小子也不见了踪影,况且这几日察觉到侯爷性子较之从前越发古怪,侍从原先对传闻的三分信化作了六分,深怕自己惹怒郑钰。
此刻站在郑钰身後,侍从只想尽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奈何天不遂人愿,郑钰忽然收了笑声,向他伸出手:“剪子。”
胡思乱想被骤然打断,侍从一阵手忙脚乱,扭头去找却不见踪影,慌乱之下才发现剪子就在手中。
他讪讪递上,只见郑钰眉目间尽是不耐,不敢多话,将脖子往衣襟里缩了缩,唯恐下一秒便受到训斥。
郑钰接过银剪後并未多言,只是认真修剪起文竹杂乱的藤蔓。一时间,室内只馀剪动的咔嚓声。
侍从悄悄观察着,见状暗自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未溜出,就听见郑钰再度发问:“你怕我?”
“奴一直在外院洒扫,担心自己错漏百出,故而十分慌张。侯爷是侯府的主子,奴恭敬更甚。”他结结巴巴答道。
郑钰听後未置一词,只是继续端详着文竹。
又过了片刻,侍从才听见下一句话。不过并非对他的言辞表态,而是问起了与之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事。
“那你来说,公主如何?”
侍从一愣,随即慌乱跪下:“不敢妄议公主。”
“无事,是我叫你开口,你尽管说。”郑钰语气平静,似乎只是想听人随意夸两句。
整个侯府谁人不知郑钰对公主的心思。侍从定了定神,拣着好听的话答:“殿下金尊玉贵丶神姿英发,听府上老人提起,殿下极擅箭术丶无人能敌。”见郑钰眉目未动,似在认同,他便大了胆子,讨好道,“驸马着实配不上殿下。”
侍从正为自己最後一句“神来之笔”暗自窃喜,以为能说进郑钰心底。谁料下一瞬,一道银光闪过,他下意识伸手去挡,顷刻间感觉到有什麽东西穿透了手掌,液体也随之涌了出来,染湿了衣摆。
郑钰甩出银剪,冷冷地看着捂着手掌哀嚎的侍从:“谁准你提他了?”
侍从再不敢出声,抖着身子将衣物往手心周围擦,唯恐血迹染红了地面又引怒喝。
看着小股鲜血从侍从手中一阵阵涌出,下一秒便要沾到地上,郑钰皱起眉头:“还不快滚!”
人走了,他心头郁气仍未消。
朔风不在府中,他连个能用的人也没有。只是这回,朔风去得似乎有点久了。
*
景元帝喝完药,面色比从前好了不少,此刻倚在榻边,尚存馀力与薛蕴容说话,聊了几句,他忽然想起一事:“这几日怎麽不见承昀?”
薛蕴容一怔,旋即扬起了笑容:“父皇,我正要去找他。”
又说了几句,待景元帝躺下後,薛蕴容走出清安宫,秋眠已在廊下候着了。
“殿下,都准备好了,衣物在侧殿。燕起带了三个人,眼下在玄阳门侧候着。”
薛蕴容点头:“我不在的日子,你照常往返于府中与宫中,装作为我取物。若是……”
“若是有人问起,公主当然是在陛下身边,我知道该如何做,殿下安心。”秋眠低声道,“若要去往最近的真州,势必要过城门关隘,除此以外并无他路可走,而那里的城门吏并未见过这三人,周遭的小山低矮,根本藏不住人,是以,他们定然仍在城镇中。北阳镇与上云镇及其周边偏僻农家皆已探查过,这两座城镇殿下不必再去。”
“那便只剩东寿镇了。”薛蕴容一边听秋眠提醒,一边向侧殿走去。
前夜虽匆匆回城,但薛蕴容并未放弃探查。只是自己无暇抽身,便令侍卫对着那几个镇子暗中搜寻。直至今日,景元帝身体渐愈,有周颂青看顾,倒也不必太过忧心。东宫处也加派了人手,宫中诸事皆已安排妥当,她终于可以放心出城。
步入侧殿,薛蕴容快速脱下宫装,抓来一旁的朴素衣物套上。此次探寻,为了不打草惊蛇,只能掩人耳目。
想起那人,她系衣扣的指尖微微颤抖,只能通过大力且快速地束起衣袖来缓解内心的焦灼。
“殿下。”见状,秋眠按住了她的指尖,索性帮她完成最後几步,末了宽慰道,“驸马定然无事。”
秋眠的话给她带来了些许力量。
是了,总该信他一回。
“越承昀,你可不能骗我。”薛蕴容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