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番纠结犹豫之下,再度错失良机。
再也看不清薛蕴容的马车,天色亦渐晚,永嘉泄了气:“算了,先回去,明日,”她咬了咬唇,似是想到了什麽,“过几日再说。”
是夜,一道急召各地藩王入建康的敕令由各位传令使快马加鞭向各地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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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仍未散,伴着鸡鸣声。位于益州的陈梁郡王府府门大开,门边稀稀拉拉跪了一地人。
传令使风尘仆仆,从背囊中小心取出金黄的敕令来:
“上谕急诏:慧安太皇太妃圣体违和,医药署来报沉疴难起丶药石罔效,朕心忧甚,五内如焚。念宗亲至亲,血脉相连,特诏诸王丶郡王及世爵勋臣,接旨後即刻啓程丶入宫侍疾。沿途驿站加急供给,不得延误。若有重症难行者,可遣世子代行,逾期不至者当以不孝论。”
传令使顿了顿,补充道:“陛下体恤诸位,命禁卫在吴州接应,郡王带来的人可在吴州歇息。”
陈梁郡王恭敬接过敕令,转头便吩咐侍从带传令使下去喝茶歇息。谁料传令使只沉默摆手,很快便消失在街前。
待人影刚隐去,陈梁郡王薛琢便沉了脸,好半晌才强压住性子吩咐衆人散去。他扭头看了眼同样脸色阴沉的陈奉,一言不发地回了书房。
书房内,陈奉仔细掩上屋门,旋即沉声道:“殿下,您必须得去建康。”
薛琢充耳不闻,只怒斥道:“这封敕令明摆着是诓本王入建康,那毛丫头分明是想借此来个一网打尽!还有这理由,慧安那老婆子早不生事晚不生事,却挑这个时候……”
陈奉一时缄默,片刻後拱手道:“正应是慧安太皇太妃病重,您才更得去。”
原因无他,老陈梁郡王几乎是在慧安太皇太妃膝前养大的。彼时,慧安太皇太妃已年过四十,膝下寂寞得很,便从当时的宫中挑了个无母无宠的年幼皇子养着。後来皇子长大成人,获封郡王位远赴封地,每逢年节才得以入宫看望太皇太妃。薛琢跟着见过几次,再後来太皇太妃年纪大了,时常病痛缠身,才免了他们的拜见。
太皇太妃自年前起,身子便越发不好,此事衆人皆知。故而,此刻骤然宣召藩王侍疾,在旁人眼里不算奇事,可在谋算了许久的薛琢眼中,却是薛蕴容与景元帝的刻意针对。
养育之恩甚重,是以不得不去。旁人若不愿去,背地里还有理由说道,可若他不愿,则一顶“不孝”的帽子便要重重扣上了。
薛琢亦是想到了这点,脸色越发难看起来:“连传令使都来了益州,那几人的书信竟还未至,八成是被发现了。老皇帝竟还说什麽体恤?分明是叫本王手无寸铁地入宫。若本王当真束手就擒回了建康,岂不是前事全都付诸东流了!况且,这行程颇远,若是本王路上被他们刻意……”
“世子尚且年幼,别无他法。”陈奉低声劝道。
想起尚在襁褓中的孩子,薛琢更加恼恨,重重锤了下桌子。
“但殿下莫急,陛下宣了所有藩王一同回去,路上定然无事。更何况,谁说殿下是束手就擒,”陈奉老迈的眼皮一掀,露出丝丝精光,“殿下安心走陆路。”
蜀地一带地势险峻,山川盘错,河谷衆多,因此无论何时,皆是四下起雾。更不必提夜间的水面,浓雾散开,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住在临岸一带的船夫船只用绳索铁链套号固定在岸边的桩子上,最後将船篙放好,起身便拎着油灯向家走。
没走几步,却听见浓雾深处的水面上传来摇橹滑动睡眠的动静。
夜半分明不准行船,况且这里远离大江,怎会有这般大的动静。船夫嘀咕着,出于好奇又回到岸边,提着油灯极力想看清是什麽情况。
雾色深深,浸满了水汽。不多时,船夫须发皆湿。终于,在他的坚持下,浓雾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船头。
船夫骇了一跳。
竟当真是只大船,轮廓精细,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不挑白日却夜间行船,不走大江偏偏行小道,怎麽看都不对劲。但他只是一个普通船夫,在权贵面前便是草芥,还是管好自己的肚子再说。
再不敢多想,他匆匆吹灭了油灯,拔腿便向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