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凌晨四点的出站口,一个身材中等的妇女提着包脚步匆匆往外赶。
赵玉芳走到墙根下,放下手中的袋子,搓着手左右张望,人群稀疏,脚步匆匆。
快要重阳,更深露重,寒夜里凉意刺骨,骨头缝里像灌了冰水。
她拢了拢衣领,拎起袋子又折回出站口。
保安看见她回头以为她不识路,好心地指着左前方:“咦?怎麽又回来了,前边可以打车。”
“谢谢谢谢,我暂时不走。”赵玉芳又往里站了站,“一会儿我儿子来接我。”
昨天一早林霜来家里看他们,赵玉芳瞧她常做惯了的事,手上居然不利索把筛罗掉地上两次,就知道林霜心里有事。
她是她生的。
林霜低着头,不敢看她:“没什麽,就是楷仪跟林乔有些不愉快,楷仪想离婚。”
“什麽!”
“这还叫没什麽!”
她的尖叫刺耳,林霜有些瑟缩:“妈,你声音小一点,别被二大娘听见。”
她紧攥住林霜手腕急急把人拉进房间:“什麽时候的事,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二十多天前,我去林乔那,其实不是替郑宇三姨去买药,是林乔让我劝劝楷仪。”林霜叹了口气,不敢隐瞒,一五一十把上回跟姜楷仪见面的事儿说了。
“那他们到底为什麽要离婚!”赵玉芳急得跳脚,“你叭叭叭讲一大堆,究竟他们为什麽要离婚!”
“你怎麽上回回来没告诉我!”
赵玉芳不停拍拳头,急得团团转:“你给我买票,我去看看。”
“妈,你先别着急。”林霜把人拉住,“林乔说,是他工作太忙照顾不到家庭,楷仪心生不满。楷仪说林乔不在乎孩子,上回信之在幼儿园被欺负,林乔不替孩子出头。”
她声音小下来,赵玉芳却更着急:“什麽!信之被欺负?究竟怎麽一回事?”
林霜有点憷她凌厉的眼神,她撇过头,语速极快:“信之被同学叫傻子,楷仪要找对方家长算账,林乔不让。那孩子的家长是林乔的客户。”
“还有,你们带信之去看大仙的事没告诉楷仪吗?瞒着她的是不是?”
“说我孙子傻子!哪来的小畜生!我非把他嘴撕烂!”赵玉芳霍然起身,语气激昂,声线厉成一根弦,要破音。
真拎不清重点!
“妈!妈!你听我说!”林霜又把人拽回床边坐下,“重点是林乔不替信之出头楷仪生气!还有我问你,你们是不是瞒着楷仪没告诉她带信之看大仙拜干亲的事?”
“对!是瞒着她了!”赵玉芳手臂一甩脱离林霜的钳制,手指在虚空中用力指点,“瞒着她不行吗?跟她说不到一块去!我们都是为了信之好!”
“好好好行行行。”林霜也不跟她争辩了,她说什麽都有理,眼下重点是楷仪要跟林乔离婚。
她又回到主线:“上次我去,楷仪让我不用操心。後来我见她心情还好,林乔也没再跟我说他们要离婚的事,我就以为小两口和好了。”
“可是昨晚都十二点了,林乔突然给我发语音,说想家,想小时候了。他喝了酒,心情不好,我猜到事情不好,今天还是来告诉你。”
“唉!”赵玉芳开始抹泪,“幺儿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城里的姑娘难伺候,当初要结婚我就觉得隔着一层,话讲不明白。”
“幺儿不替信之出头肯定有他的难处,哪有当爸爸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给信之算命,瞒着楷仪,也是因为她不理解。”
她只顾唉声叹气,没了刚刚的疾声厉色,猛一把抓住林霜的手:“你给我看车票,我得去看看。”
林霜点头说好,掏出手机一番鼓捣:“给你买了明天一早的票,明天下午你就能到了。”
赵玉芳心里一直不踏实,上回林大海肺炎,出院後她就尽量不让他干活,贴心照顾着。林大海不仅有肺气肿,还查出了支气管哮喘。
她一直让林大海少干些活,最好把烟戒了。
现在儿子儿媳要离婚,肯定也不能告诉他。
她关照林霜瞒着,她只跟林大海说林乔他们工作忙让她去带半个月孩子。
坐如针毡的半日,心里全被儿子的事占据,饭匆匆扒了两口,赵玉芳去了隔壁请邱彩玉帮她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火车到南城的。
“有,有一班晚上八点半的卧铺车,明天早上四点能到南城。”
她谢了邱彩玉,回头收拾东西就搭着车到了火车站,请工作人员帮她买了新票,又把第二天的高铁票退了。
五点半,时间差不多了,她拨通了林乔的电话:“幺儿,妈来了,在火车站呢。”
“妈!”林乔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人从迷蒙中惊醒,一个人没站稳又跌坐回去,手打翻了床头柜上的水杯,清脆一声响。
泪水模糊视线,他擡手胡乱地擦。
清晨的路上没什麽车,他开得快,想到母亲在寒冷的夜里在火车站等了一个多小时,他心口揪着疼。
这趟车他再熟悉不过了,读大学的时候从家里过来,也是像母亲这样在火车站坐着,坐到第一班开往学校的公交车开始运行。
他东西多,带着母亲给他整理的衣物和鸡蛋烙饼咸菜,那时候万万舍不得打车。
有一回实在是头疼得厉害,想回宿舍吃药休息,想跟旁人拼一辆车,可他东西多,别人不愿意。
最後独自打车回的学校,花了四十五块钱,他心里念叨了好久。
前晚属实是酒喝多了之後的自哀自怜,他没想到林霜会告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