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凤洲问:“你可知她究竟是哪家姑娘?”
魏行首愣了一下,眉尖紧蹙,“是她托许公子来问,还是许公子想要知晓她的身份?替她寻亲?”
许凤洲道:“这二者有区别吗?”
“自然有,”魏行首神色怅然,“若是她托公子问奴家,奴家一无所知。若是许公子心疼她,想要替她寻亲,那奴家劝公子别白费力气,不值当!”
许凤洲听她这话的意思,显然是知晓真相。
他沉默片刻,一脸郑重,“我打算去她家中提亲。”
魏行首闻言,一脸震惊,难以置信地望着许凤洲。
她呆愣了好一会儿,“公子这样身份的人,竟然肯娶她,这世上,也不是所有男儿都无情……”
说着说着,竟哭了,脸上厚厚的脂粉被泪水冲出两道痕迹,面容有些狰狞。
许凤洲心中微有不适,但到底是她在意的人,也只好耐住性子。
好在她很快回过神来,拿帕子擦干眼泪,轻呵一声,“我自然知道她是哪家姑娘,可告诉她又能怎样,只不过徒增痛苦罢了。”
许凤洲皱眉,“何意?”
魏行首道:“想必许公子来之前,去过姜家吧?”
许凤洲心底一沉。
这麽说,她当真是姜家四小姐!
既然如此,姑苏距离金陵那麽近,姜兆升没有理由寻不着人。
魏行首冷笑一声,“公子是不是在想,为何姜家对外说她们母子死了?”不待许凤洲回答,自顾自说道:“那是因为,姜兆升从来都不曾寻过她们母女二人!”
“说起来,其实都是十一年前的事儿。”
“那是个容貌极为美丽纤弱的女子,连说话大声一些都怕吓着她。”
“她说,她夫君是姜家的家主,很爱重她们母女俩,回家後见她们不在,一定会来给她母女赎身。姜家在姑苏算是豪门望族,管事儿的也怕事,怕她说的是真话,一开始没敢叫人动她,着人去姜家送信。可不等管事儿的信送出去,姑苏就传来姜家为她母女二人报丧的消息。姜家的人对外说,她遭遇山匪,为保贞洁,抱着女儿投河自尽。”
“一个曾被卖去画舫的女子,姜家的人恐怕宁愿她死了,也不愿意她活着回去。”
“管事的让我告诉她,说她现在答应,还能让她做烟云坊的花魁,若是不答应,就让她做最下等的娼妓。”
“原本以为她得知消息後,必定会大哭大闹,谁知她竟出奇地平静,只问我,是真的吗?我实话实说,确有此事。”
“她沉默了许久,说愿意做花魁。管事十分高兴,命我给她梳妆,打算当天夜里让她接客。更衣时,她说衣裳破了,向我借了针线,我并未起疑心,命婢女取了来。谁知一转身的功夫,那根绣花针刺进她喉咙里。”
魏行首至今都忘不了当初那个血淋淋的场景。
那麽柔弱的一个女子,该有多绝望,才有勇气将针插进自己喉咙里。
“我眼睁睁地望着她又拔出那根绣花针,想要刺进小晴晴的喉咙里。只是到最後,她终是没下不去手。临死前,她紧紧地攥着小晴晴的手,满脸恨意地叮嘱,千万莫要相信男人的花言巧语,更加莫要给人当妾,小晴晴都吓傻了,张着嘴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许凤洲喉结滚了一滚,哑声问:“後来呢?她如何?”
“後来,她乖得很,也不哭,也不闹,主动用自己的下半辈子给自己的娘亲换了块墓碑。七岁的小姑娘,也不知懂不懂做伎子什麽意思,让做什麽做什麽,我教过那麽多人,没见过比她更听话的。”
“起初的半年,除却每日练习舞技外,管事都拿一条镣铐锁着她,也不是怕她跑,就是为磨她的性子,也不许任何人同她说话。不过,她大抵受了刺激,亦不会说话。”
“大约过了半年时间,有一日,她突然开口同我说话。不过因为太久未讲话,说话磕磕碰碰,短短几个字,费了大半天的功夫。”
许凤洲问:“她说什麽?”
“她说,”魏行首微微红了眼,“我阿耶,会来寻我吗?”
许凤洲闻言,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一个人若是没了希望,要怎麽熬下去呢。”
“于是我告诉她,只要她好好学跳舞,将来成为秦淮河最出名的花魁,兴许她阿耶有一日得到消息,就会来找她。她那个人,你是知道的,傻得很,说什麽都信……”
“拍卖初夜那晚,那个客人说要给她赎身,带她回去做妾。谁曾想,平日里那麽柔弱胆小的一个孩子,竟然跳了河,也不知哪儿来的勇气。”
是啊,哪儿来的勇气呢?
旁人说了句要纳她为妾,她怕得连命都不要了。
可他却一直在逼她当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