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了雨。”很久後他说,“周见山,名字挺好。”
旁边是安静的呼吸。
溅进来几滴雨水,陈诩说:“我们这往南去就是一面山,你老家虽不是这,但倒是和这地方挺有缘分。”
身後轻笑了声。
陈诩回头看,“你笑原来是有声音的。”
周见山眼睛和中午那会一样,眼尾略弯,这就是在笑了。
很多想说的话和刚才被指腹擦掉的雨珠一起消失。陈诩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麽。
他看哑巴一会,突然问:“你有钱吗?”
点头。
“有,但没多少吧?”陈诩重新枕回去,面对着天花板。
“那帮人抢你钱?”
周见山不说话。
他是个哑巴,不摇头不点头,沉默着不动时,那就是他的不说话。
陈诩没再问:
“我最初也被抢。第一次结工资,一千八百块,我在後厨洗了一个月盘子。”雨大了,落在塑料雨棚上几乎要淹没他的声音,“我当时十五岁,还是个瘦猴,谁也打不过。”
陈诩唐僧似的絮叨念:“不过那会也傻,所有钱都放在一个兜里,被抢後坐在墙角哭了一下午。”
“我在那块被抢了三次。第一次抢我一千八,第二次没抢着挨顿打,第三次我给他干医院去了,赔了三千块。”
“大爷的。”陈诩骂一句。然後拍自己肩膀上的纹身,和着雨声啪啪响,“怎麽样,唬人不?”
周见山笑。
“纹身店干了半年,之後没人再抢我,就是当时光想着唬人了,现在看着有点土。”
远处打了个闪。
屋内乍亮一瞬,所有的物件与沟壑明亮无比。
很快雷声炸耳。窗户还是开着一半,两人都没有去关的意思。
空荡的小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单是躺着。一天吃了早上一顿饭,肚子却察不出饿,小院里连盏小灯都没开。
陈诩很想抽烟,但烟盒不在身边:“嗳,我说。”
周见山头转过来看他。
“你到底租不租?”陈诩蹙眉问。
看着像不耐烦。顿了下才接着说:“不租就算了。”
旁边窸窣声,大概是在掏本子。
“这麽黑你写给谁看?别瞎折腾了,烦。”
周见山躺了回去。
“衣服潮完了。”没头没脑的一句。
房檐底下飘着四件。两件他的,两件哑巴的。乌黑的影子,风大。
衣服掀起来飘,愣是没从铁丝上掉下去。
周见山觉得这次应该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大概等这场雨停。
然而那道带点哑与倦意的男音停止了。他几乎快要以为对方已经陷入到睡眠中去。
很久後陈诩才动了动。“我这间八百,比楼上大点,”他说。
“就是没厨房,不过也用不到。”他收回不知何时起一直搭在脸上的右手,声音很淡。
“但不能白住,你得给一半。”
脸上的创口贴翘起个边,反复摩挲的结果。
陈诩闭上眼:“五毛一张?药店你也找着了?”
无声。雨声。
好一会,他才面朝窗外说:“你眉毛上让人给剃了道疤,你自己知道吗?”
身後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
陈诩没睁眼。
“以後你睡外边吧。”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