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女儿,叫李欢梦。”李建华直起身,叹口气,手指了下扒着蓝色铁门朝里探头探脑的女孩,有些无奈:“…哎,我家这个,开窍有点晚,还不大能理解。我们也没细说。”
陈诩声音不大,“小。”他看那个矮矮的背影,长睫垂着,不知在想什麽。
许丽丽刚好下楼,看到袖章时愣了下,“哎哟…哎,”她闭眼咂了下嘴,又把人上下看一遍,“我说我来去拿个快递呢,到好几天了——这几天挺忙吧,眼见着瘦一圈,哎。”
李建华顶着快要掉下来的黑眼圈嗳嗳两声,点了点头,没说出话来。李欢梦从大人底下的空隙里钻进小院,许丽丽让了个身,陈诩和周见山跟着进去。
“那也得好好吃饭,”许丽丽重新站回门那,嘴角下咧,挺严肃,“人是铁饭是钢,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
李建华在门外又嗳了两声。陈诩弯腰,“进屋玩怎麽样,”他朝小女孩指指周见山手里的塑料袋,哑巴了然地朝前递递,“好吃的,我们进去吃。”
“好耶!”小女孩嗖地穿过门帘,背书包跑了进去。
“吃不下。”李建华眼圈有点红,摇摇头,“饭跟棉花絮似的,哎,主要是没想到,夏天时还好好的。生个病之後就——”
陈诩擡眼看窗,小女孩趴在沙发上找零食,风吹进来有些冷,他起身关门。许丽丽还在门口站着,少了平时的泼辣,低声劝李建华,时不时闭上眼摇头叹气。
十几分钟後一道关门声,许丽丽的声音远了,“放我们这没事……”尾音越来越淡,院子重新归于寂静。李欢梦拆了袋薯片,坐在小凳上,边吃边看李建华留给她的手机。
周见山蹲在那烧水,出租屋里温度低,不一会出门从隔壁把火炉拎进来,窗户开条小缝。
水烧开後倒了两杯水端来,中间掺了些早上烧的温水,试完不烫後一杯给陈诩,另杯放茶几上。陈诩靠在沙发上歇腿,看着玻璃杯,“这杯是你的。”他说,“小山哥哥给你倒的。”
小女孩擡头,冲卫生间里洗手的人甜甜笑了笑:“谢谢小山哥哥。”
周见山低头洗手。陈诩懒懒地看着那个没什麽反应的人洗完手後用毛巾擦干,站镜子那停顿几秒,之後突然把下半张脸凑上去。
很认真地盯着镜子看。
他立刻明白对方在干什麽。
“嗳,照什麽呢?”陈诩笑起来,脑袋後仰,语调拉长,调侃,“小山哥哥,我好像也没用那麽——大的力气吧?”
卫生间里的人转头看他,手指搭在嘴角,无声且夸张地做了个“嘶”的表情。陈诩拿起手边的卷纸,嗖一下扔过去。
周见山侧身躲了。炉子里时不时噼啪蹦两下火星子,温度高些之後手脚也舒服许多。小凳子给李欢梦坐了,哑巴不想坐床上,过来跟他挤沙发。
陈诩让出一片空,先是两人挨在一块坐。奈何沙发实在算不上大,两个成年男性即使能一起坐也十分拥挤。
小女孩没吃多少东西,一袋薯片吃了一半,水喝完了。不一会放下手机,自己从书包掏练习册出来,封皮上写着一年级上册,趴在茶几上认真写作业。
字迹整洁,铅笔橡皮都使用得很干净。是个不需要别人操太多心的小孩,偶尔甜甜地笑笑,凑过来小声问陈诩,这道题目怎麽做呀哥哥?
两人都长胳膊长腿,陈诩把书拿过来看,周见山也看。两颗脑袋挨在一块,题目毫无压力,一年级的题有压力就坏了,但二人摆的却是钻研世纪难题的姿态。
实在拥挤,却又实在暖和。周见山向後靠了靠,手臂摊开架在沙发沿上。陈诩上本身前倾着跟小女孩说话,等李欢梦重新低头写作业,他再往後坐回去时。
就变成了自己靠在哑巴身上的姿势。哑巴靠着沙发,他靠着哑巴,周见山把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脑袋上。
陈诩眯了眯眼,并不反感。体温隔着衣料传递,骨骼坚硬却因为习惯了而不觉得硌人。
由此可见,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外边天色渐暗,口袋的手机一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