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见山眼圈通红,偏脸凑过去,很郑重地亲了亲陈诩的嘴角。
微凉,柔软,不是梦。周见山有种不真实感。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从後山捡回了那条小黑狗。小狗巴掌大点,母狗被狗贩子用笼子抓走了,他把快死掉的狗一点一点亲手喂大。小狗从吱吱叫到呜呜叫,再到汪汪叫。
威风凛凛,皮毛黑得发亮。一叫下腹发紫的那东西就抖几下,耳朵直愣愣竖起来。
他走哪,狗跟到哪。他下河里抓鱼,流水在下游的石头上激荡。狗从岸上跳下来,四只爪子在水里扑腾,翻肚皮吐舌头,响亮地叫。
回家时他赤脚拎鞋,狗从水里站起来,哗啦啦甩干浑身的水,跟在他身後。
他要是去上学,狗就一路跟着到十字路口,他跟狗一起跑,放学回家再远远看见一道黑影子跑来迎自己。
兄弟姐妹,子侄外甥,他八亲一头未落,独来独往,单是条没人要的土狗的主人。
後来狗被药死了,于是周见山失去了唯一的身份,重新变成了一片柳絮,一根芦苇棒。
现在是两根了。
芦苇棒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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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拿趟酒拿了快半个小时,铁门一推就开了,大概临走时没关好。
鼻尖是浓郁的番茄与牛油的香气,桌子支在周见山那屋的客厅里,正中央放个电磁炉,也是刘一舟他们下午一起带来的。那口黑洞洞的大锅就摆在电磁炉上。
锅边围一大圈菜,满满当当,有好些盘肉,丸子,金针菇腐竹千张蘑菇等素菜,甚至还有两盘虾和鱼头。
汤底翻滚,里面下了些豆芽丸子之类难煮的菜。
“锅刷了好几遍,还开了个锅,”刘淮说,“能开饭了,王远再洗两把小青菜就差不多了。”
张朝阳闻着味掀帘子出来,“香啊香啊,饿死我了,能吃了吗?”身後跟着出来几人,王远班上的几个,见陈诩说回来了?陈诩点头笑笑,几人进屋帮忙去了。
“刘一舟呢,还在楼上?”张朝阳从盘子拈了片萝卜,嘎嘣嘎嘣嚼着,“诩哥来一片麽?我去,买的这是什麽。好香,肉夹馍?”
陈诩“啊”了声,“就对面卖的,好吃,晚上你们尝尝。”
“看着就好吃。”张朝阳说。
“刚下来说要接电话,估计是他老婆打来的,接完又上去了吧。”王远端了一盆洗好的青菜,“你洗手了吗张朝阳,干嘛呢你。”
“洗了洗了,”张朝阳嘶溜,“我尝尝这萝卜——买时老板跟我说水果萝卜,卧槽辣死我了。”
陈诩拧开水龙头,“周见山,”他微偏个脸,声儿不大,在流水下揉搓自己的手心,“过来洗手。”
身後的人很快过来,先贴着自己,故意放慢速度地擦过肩膀,然後站到水池边,挨靠着自己,很普通地挽袖子洗个手。什麽都没说,但又亲近。
洗完手陈诩要上楼喊许丽丽,张朝阳又拈了片小点的萝卜,“我去我去,”他嚼着上楼。又过去几分钟,碗筷塑料凳一切都准备妥当,许丽丽带着李欢梦从楼上下来:“哎我吃不了几口。”
後面跟着个刘一舟。
“吃几口是几口,暖和。”张朝阳劝,扭头,“嫂子说你了?怎麽心神不宁的。”
刘一舟不知道在想什麽,两秒後才反应过来,“哦”了声,“没有,我是那麽容易挨骂的人麽,”他说,“饿了,中午没怎麽吃。”
小女孩在屋里看一圈,像是找人。看到陈诩时才弯眼睛笑笑。
陈诩坐番茄锅那边,左边坐着周见山,右边有个空位。许丽丽和李欢梦先进来找位置坐下,刘一舟跟着进来。
不知为何,人不像下午那会活蹦乱跳,看上去有点神游地发蔫。
像是心里有事。
几人打趣谁叫他不把嫂子带来。“她不爱吃火锅,不然就接来了。”刘一舟拿筷子,视线有点说不上来的飘忽,很快像是又恢复正常了,招呼,“吃啊,开吃。”
陈诩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