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还好,进门的时候家里没有人在。
自己卧室里落满了一层灰,她一下午都在整理房间。这一整理把一些掉在床底下的陈年旧物都找了出来,有初中时候的作文本,有曲西芝小时候以前的耳环,甚至还摸到了十块钱。
她把十块钱放到床头柜的抽屉里,一拉开抽屉愣住了。
里面是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色胖兔子玩偶。
如果时间瞬移到十几年前,这个兔子几乎每家店里都有,一点都不特殊,但曲南霜记得它被扔了。
她小时候很难入睡,曲西芝读书很用功,两姐妹住在同一间房间,她要打着台灯学习曲南霜就只能忍着光亮入睡。
关于曲南霜的童年的所有记忆,是微弱台灯的光源下曲西芝做作业的背影以及撕心裂肺的父母争吵声,好像全世界只有那个兔子能陪着她进入梦乡。
有一次,曲南霜上学回来,床上的兔子不见了。因为被她抱得太脏了,刘向云扔了。
她哭了很久,然而并没有人理会她的哭泣,父母每天吵架,听见她哭更是烦躁,兔子扔了就是扔了,一个玩偶而已,想要就去垃圾车里捡吧,那麽喜欢脏东西怎麽不住在垃圾堆里呢。
她不敢哭了,因为她真的怕自己被扔到垃圾堆里。
之後好几个晚上睡不着但硬逼着自己入睡,但每次都会睁着眼侧过身看着曲西芝做作业,她看不懂姐姐的课本,也不懂她为什麽每天都要做到很晚,她只想要姐姐快点上床陪自己睡觉。
只是每次主卧传来争吵声的时候曲西芝都会猛地回头看曲南霜,看见曲南霜闭着眼熟睡的模样再放心转头去看书。没了那只兔子後曲南霜每次都要等曲西芝躺到床上後才能入睡,小学的她熬了很多夜,成绩一出来惨不忍睹,她明晃晃地看见父母眼中的不耐烦。
直到有一次,父母爆发出最激烈的争吵,父亲第一次提了“离婚”这两个字,客厅的电话线就摔倒了地上,随後客厅玻璃碎裂的声音就没停过,像一串串风铃被风吹动,叮铃叮铃,争吵声只是伴奏。
曲西芝一回头看见了她睁着眼睛走神的脸。
“你怎麽还没睡?快睡觉!”小时候的曲西芝根本不像现在这麽外向,像个成熟老练的小大人。
“我睡不着,我害怕。”她说。
于是曲西芝只好放下课本关了灯上床:“闭上眼睛睡觉。”
明明她也才十三四岁。
“姐姐,离婚是什麽意思?”
“就是爸爸妈妈分开的意思,从一个家变成两个家。”
“那我们呢?”
“住垃圾堆。”
曲南霜瞬间就要哭了。
“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曲西芝又问。
曲南霜摇头,她都不喜欢,爸爸一直忙,她很少见到他,妈妈脸上总是没有笑容,她很害怕她发脾气。
姐姐没有说话了,稚嫩的手拍着她的後背:“睡觉。”
直到姐姐高中寄宿,房间里没有那微弱的台灯光亮,曲南霜彻底入不了睡,每天都要把那台灯开着放在床头才行。
发现她怕黑的时候,刘向云起初是不相信,每晚都偷偷进来把台灯关了,然後第二天早上又会发现台灯又被曲南霜打开了。
直到有一天刘向云自己来陪她睡,没有台灯也睡着了,这才知道她只是需要有人陪。
那一段日子其实过的也挺好,刘向云跟女儿一起睡,减少了吵架频率,好像日子就会这麽平淡地过去一样。
只是那个兔子再也回不来了,曲南霜心里一直介意着刘向云,她一直记得那个“垃圾桶”的诅咒,生怕哪天刘向云真的生气把她丢进垃圾堆,但她又忍不住靠近妈妈的怀抱。
是比姐姐更加柔软,更加有力的怀抱,好像被妈妈陪着睡的时候,外界一切都不会影响到她。
有一次曲南霜做梦说了梦话,“小兔子……兔子,喜欢小兔子……”,刘向云不知怎麽就生气了,可能是工作上带来的坏心情,可能是曲和成没有回家的焦虑,也可能是不敢直面扔掉了小女儿的玩偶的自己。她彻底发了火,坐在客厅生闷气,等到曲和成回家的时候又大吵了一架。
曲南霜被吓醒,然後一整晚没睡着。
妈妈不会陪她睡觉了。
她的童年是被一只白色的胖兔子终结的,所以现在抽屉里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兔子时她只觉得有点好笑。
曲南霜伸手拿起那个兔子,上面的标签显示是五年前生産的,也不知道从哪个老旧的市场上买来的。
高中以後零花钱变多,她收集了所有能收集的兔子,白色的丶胖的,所有跟小时候那个玩偶有着一样特征的兔子,唯独不敢找一个一模一样的。
小时候的恐惧一直蔓延至今,现在这个一模一样的兔子就在眼前,好像十几年前的恐惧再次浮上来,即使她现在已经成年,“垃圾堆”的恐吓已经不能吓到她,她还是把那个兔子放进抽屉里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