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时川垂下手臂丶指尖的温度久久不散。
他看着她眉眼温柔明艳,似是春风拂面,却再也不是对他。
云朗回到了陆醒言的怀中,手臂上的疼痛也减弱了不少,他紧紧地抱着陆醒言的脖子寻求安全感,然後埋着头丶小脑袋一怂一怂的。
陆醒言看向弟弟,眼神很明确:他为什麽会在这里?
陆仰止摊摊手:问你儿子。
陆醒言翻了个白眼,看向穆时川,垂下眼睛丶让自己看起来凶一点:“你怎麽在这里?”
穆时川弯了弯唇丶笑得有些苦涩:“我早上出院,不小心遇到了。”
陆醒言敛眉沉思,似乎是在思考他话语的真实性。
穆时川的喉间像掺杂了沙砾,想了许久还是开口问道:“他……打的是什麽针?是生病了吗?”
陆醒言顿了一下,擡眼看他,平静地说道:“没有,预防脑炎的,每个宝宝两岁都要打的,不是生病了。”
穆时川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在为自己的无知而停顿,眉眼都变得酸涩汹涌。
他笔直地站在那里,没有靠近,然後轻轻笑笑,似是笑意艰难:“那打完了,我…我先走了。”
陆醒言看着他有些仓皇地想要逃离,出于礼貌,该让怀中的孩子对他道谢,可是她顿了许久,也说不出让云朗“谢谢叔叔”这样的话。
爸爸这个词,像是被封存的禁忌,在他们之间,一旦戳破,就会有血迹渗出。
良久,陆醒言转过身,看了一眼弟弟:“你皮痒了?”
陆仰止懒洋洋地:“关我什麽事情,你儿子从进了医院就没停过,死活闹着不要我抱。”
陆仰止皱皱鼻子,捏捏大外甥的脸:“小叛徒。”
小崽子自然是听不懂的,他乖乖蜷缩在妈妈怀里丶像是终于又有安全感了一样。
他上午闹了半天,陆醒言带他回父母家吃了个午饭,然後带他回去睡午觉,出门的时候看着陆仰止靠在沙发上看手机。
她随口问了一句:“干什麽呢?”
陆仰止也没遮掩,扬了扬手机:“给你前夫转钱。”
陆醒言皱眉道:“什麽钱?”
陆仰止轻轻笑笑,笑得十分冷淡又恶劣:“带孩子的钱。”
——
穆时川在收到那笔陆仰止的转账的时候,不可抑制地心颤了一下。
所有的距离被再次拉开,那样的生疏丶陌生让他感到痛苦。
好像所有人都不记得,他是那孩子的父亲。
就连他自己都不敢记得。
……
陆醒言将云朗带回去,用热毛巾给他擦了手脸,放在床上哄了一会後背就睡着了。
她不太困,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干脆下楼买了点零食饮料,一只手指头勾着丶慢吞吞地回家。
在走到电梯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
穆时川的脸上比上午看到要吓人得多,唇线紧抿,眼神沉得出水。
陆醒言瞥了一眼,就伸手按了电梯,然後神色自然地站在原地,十分悠哉地继续吃着手里的果冻。
但就算她再怎麽平静,都无法忽略从穆时川那里投来的直视目光。
被他看得不自在,陆醒言只能放下手里的果冻,十分不情愿地跟穆时川说话。
她想起今天的事情,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对他道谢:“那个……早上谢谢你,陆仰止说是你帮了他。”
他黑漆漆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沉甸甸的。
良久,他倏地笑了。
“陆醒言……你对我道谢?”
陆醒言不明白他为什麽有此一问,甚至问出口的话里,极尽压抑的疼痛和咬牙切齿。
像是要咬死她。
穆时川看着陆醒言无辜的神色,不可避免地想起昨夜,想起她掷地有声地告别,想起她用温柔灿烂表情丶说出的最狠的话。
他静静地看着她,说得缓慢丶却十分艰难。
“我是他的父亲……你却对我道谢,陆醒言,你才是比谁都狠心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