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往前走一步,心口那块血肉模糊的地方似乎就在被挤压着丶献血淋漓的样子让他疼得反胃。
就是这样啊。
走在那段婚姻里的陆醒言。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踩着利刃,每一步都在被凌迟。
……
陆醒言没有去在意穆时川的情绪,她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怎麽掰开儿子的小手让这个讨厌鬼快点滚回家”上。
不想带人进卧室,陆醒言随手扒拉了一下沙发上的抱枕,然後不大情愿地看着穆时川说道:“坐。”
穆时川托着孩子後背的手收紧了一下,又立刻松开,他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陆醒言:“不用。”
不坐就不坐。
陆醒言撇撇嘴,连客套场面都懒得做,她走过去,靠近了穆时川的身侧,拍了拍云朗的後背,想要将云朗稍微叫醒一点。
云朗似乎是睡得极沉,一点反应没有,贴着穆时川的身体像个小暖炉一样,甚至还在出着细汗。
陆醒言轻轻地抚了一下儿子的头,无奈地抽了纸擦干净,然後继续哄着他:“云朗,醒醒。”
睡意昏沉的陆云朗小朋友似乎是终于感受到了麻麻的焦灼,小呼吸打了个颤,攥得死紧的小拳头送了一点。
穆时川脖子也被他松开了一点,明明只有一点,穆时川却莫名地觉得自己的怀中好像空了许多。
终究是要离去的,穆时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人丶以及吸引了她全部注意力的丶他怀中的孩子。
云朗丶云朗丶云朗。
像云一样自由,像那天的天气一样明朗。
如她一般的丶云朗。
与他毫无关系的姓名丶与他毫无关系的期许,将这个名字反复的放在唇舌间咀嚼,他才能终于绝望地承认,其实陆醒言从那个时候开始,对穆时川就已经没有任何期待了。
她终于回到了那个自由的世界里。
只是他不曾察觉一点点,又或者是心里早已知晓丶却怎麽也不愿意承认而已。
五分钟後,陆醒言终于将云朗轻声细语地叫离梦境,在小崽子困倦的眼神中将他抱离了穆时川的怀中。
一瞬间的分离,却是彻骨的凉。
被留在原地的只有他丶还在苦恼丶悔恨丶痛苦和怀念的也只有他。
陆醒言抱回了儿子,连一个多馀的眼神都没有给穆时川,看着怀中的小崽子,在他哭闹前将他抱进卧室。
云朗睡得很熟,即使刚刚被陆醒言哄醒片刻,一沾上熟悉味道的寝具就立刻翻了个小身子丶撅着小屁股背对着陆醒言睡着了。
陆醒言给他拉了一条小毯子,调好床头灯的亮度,就站起了身,走了出去。
客厅里的灯光从卧室的门缝里渗透进来,隔着那一条浅浅的光影线条,陆醒言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穆时川。
从她抱着孩子进屋,到现在她走出来,穆时川连站姿都未变过。
他就保持着那样僵硬的丶古怪的丶束缚的姿势,站在沙发旁丶一动不动。
好像生怕在这个房子里发出一点声音,就会被陆醒言生气丶厌恶丶然後驱逐。
陆醒言甚至有些恍惚。
她莫名地想起下午与张雨佳的见面,想起在她的描述里他们一起走过的高中生涯,想起那些曾让她心悸不已又期待忐忑的同桌生活。
又想起他们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点滴,想起他们不曾缱绻丶也不曾柔软过的婚姻。
陆醒言就那样走了出去,她带上了卧室的门,隔绝了里外的两个世界,然後一点一点地走到了穆时川的面前。
穆时川在她走近的时刻似乎才回过神来,他掩去眉眼里的情绪,看着陆醒言,然後艰难地移开视线,似在割舍,却轻得像羽毛:“我……走了。”
陆醒言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走出的步伐,突然开口叫住他。
“穆时川。”
她难得将他的名字叫得那般平静,没有怨怼丶也没有嘲讽。
穆时川顿住了脚步,他回转过了身。
他已经不会妄想陆醒言是有什麽旧要与他叙,所以神色平静,仿佛接下来的言语不论什麽他都能听完。
陆醒言神色平淡地往前了走了两步,在他的面前站定。
“你骗过我吗?”
穆时川的手下意识地握紧,眉眼轻颤。
陆醒言继续往前走了一步,带着一些咄咄逼人,又像是刨根问底的决心,她重复道。
“穆时川,回答我,从高中到现在,从我们认识到现在,你有没有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