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思扬自言自语着,回忆切到半年前,那不就是他被赶出家的时候。
常剑锋牵住了顾思扬的手,温暖有力,箍紧他冰凉的手,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医生,现在治疗方案是?”
医生语气凝重:“只能维持生命体征,控制出血,预防再次栓塞。ICU会24小时监控,但大面积肺栓塞合并肺癌晚期,其实情况非常凶险,预後很不乐观,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思扬已经没有力气再掀起什麽情绪了,只是木然地点着头,医生交代完便夹着病历本离开了。
兰姨的呜咽声一浪高过一浪,哭得顾思扬头昏脑涨,他淡淡地问:“你一点也不知道?”
“这老东西,喝了这麽多年中药,我以为就是没好断根,他什麽时候偷偷跑来看的病!他要气死我……”兰姨松弛的眼皮都皱在一起,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思扬,阿姨跟了你爸这些年,对他咋样你有数,为了你他肯跟我要孩子,现在,现在你爸……”
常剑锋没由来地一阵烦躁,沉着脸说道:“姨,要不你先回,这边有我们。”
兰姨又演了几分钟伉俪情深,深情大义地哭戏,才抽抽搭搭地被常剑锋送到医院门口打了车回去了。
常剑锋有些头疼,站在医院门口点了支烟,又给常峥发了个信息,最後给黎清打了电话。
恰好黎清今天下夜班,又折腾到这个点刚交完班,没出十分钟两个人又凑在急诊门口,烟雾缭绕。
“你说这事儿闹得,偏偏这麽寸,偏偏得了这个病。”常剑锋丢了烟头,先一步转身往急诊科里回,远远地看到顾思扬还一个人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呆呆地看着地面。
黎清坐到顾思扬身边说道:“进了ICU,谁也见不着,先回吧?”
顾思扬头摆了一下,看不出来是摇头还是点头,但身子一点没动,仍旧摊在椅子上。
常剑锋低声问,能不能想想办法。
黎清叹了口气,掏出手机按了一会,发出去几条信息。
“晚点中午换班的时候,进去五分钟,”黎清後来为了缓和气氛,故作轻松,“你师兄我又欠出去一个人情,你别耷拉着了,我还没吃早饭呢,走走走。”
一路上黎清和常剑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常剑锋把常峥给他的回复如实相告。
酒吧火灾的理赔最终追究到林琛头上,大概要判十年,还要赔偿顾思扬和常剑锋损失费。
黎清听了,松了口气,骂一句狗操的浑蛋终于……
医院外边家属院门口的何家面馆是远近闻名的地道老店,但是环境老旧,水泥地面泛着油光,只刮了大白的墙上也沾满了食客留下的点点油星子。
顾思扬没什麽兴致,常剑锋倒是不挑,跟着黎清要了一样的牛肉面。
老板显然和黎清很熟悉,淡淡地招呼一句:“来了?”
三个人坐在店里角落的一张桌子,不多时,老板端来三碗红油鲜香的牛肉面,顺手从穿的包浆的围裙兜里掏出来一盒烟,摸出三支递了过来。
黎清是个老烟鬼,接过来夹在手上想点烟,常剑锋摆摆手说,谢了不抽。
于是黎清也只好把烟卡在耳朵上,开始吃面。
“你们看我干嘛,抽吧,这两根也不耽误什麽。”顾思扬闷着头开始吃面,情绪不高,倒也安安生生地把一碗面吃完了,常剑锋知道他是做给自己看的,待他吃完,抽了张纸给他擦了下巴上沾到的红油,就差呼噜呼噜下巴夸他家顾思扬真棒了。
黎清露出一副没眼看的神色,偏过头啪嗒一声把烟点燃了。
“中午见完就回去,该干嘛干嘛,在ICU里边躺着你们见不上,整天守着也是帮不了忙,别不乐意听,後门我也不好走多了,”黎清戳了戳顾思扬的手,“你倒是有个知冷知热的,我个孤家寡人,成天替你欠人情了,下次还个人情又要掉一大把头发!”
顾思扬撅了噘嘴,黎清故意拿话逗弄他,缓解了一点心情,说了句谢谢师兄。
磨蹭到中午顾思扬看过了顾宏伟,回去路上脸色松快了几分,主动跟常剑锋说起了话。
“哥,咱回去。”
“回学校?”常剑锋发动车子,“考试没多久了吧?”
“还有三周,”顾思扬扣着安全带,“我请了一天假。”
那就是要回家。
小猫小狗有了家,就是见风长,顾思扬感觉自己才一天没看到顾贝贝,它好像又大了一圈。
顾思扬抱着猫亲热,也不像平时叽叽喳喳地对着猫说话,只是把顾贝贝抱在怀里,挠它的下巴。
常剑锋犹豫了一会,建议道:“要不咱去店里吧,有点事做,别搁家里闷着。”
俩人一猫又慢悠悠地去了水果店。
顾思扬背了个单肩帆布包,把顾贝贝丢里边。
初夏的太阳很晒,两个人都皱着眉头,看不出情绪几何。顾思扬凑近了点,一根手指勾着常剑锋的无名指,晃了晃。
“大白天,害不害臊。”
“谁乐意看乐意说,看去吧,说去吧,”顾思扬托了托包里的小猫,“一辈子才多少天,想拉手就要拉。这会小爷我左牵黄右擎苍,正是得意。”
常剑锋张开手心,紧紧地包裹住他的手背骂他:“谁是狗谁是鸟?别欺负我没文化。”
过了一会又说:“我哪也跑不了,跟你好一辈子。以後不抽烟了,省得你老拿眼睛瞪我。”
顾贝贝:我才不是大黄狗,我是聪明勇敢的黑猫警长!
顾思扬隔着口袋捏捏它的小爪子:“你喵喵喵地起什麽劲呢?小贝贝?你爸说要戒烟,我不在的时候你得看好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