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者(上)
桑二娘听了一会行医趣事一二三,忍不住问:“你给这麽多人看病,赶路途中还要背书?”
祁访枫点头,说到这她就忍不住气,大吐苦水:“我又没有那种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能抓紧背了。”
若木五行缺德,但是她真的什麽都会。祁访枫还在对着文章抓耳挠腮地背诵,她只扫了一眼,一眼就倒背如流!
她不只会背,还会写。祁访枫让若木写了几篇,偷偷递给司月点评。她老师在知道作者的情况下也给出了中肯的优评。
祁访枫羡慕坏了,老师都没这麽夸过她。
桑二娘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怎麽告诉小夥伴她已经很聪明了。她才八岁,就已经能文能医,最近还要能武——已经秒杀了一大片还在泥里打滚的同龄人。非要跟大妖比算个什麽事……
祁访枫老成叹气:“我不知道怎麽给你解释,总之我不止八岁,我得有——二十四了!”
桑二娘立刻紧张道:“那你岂不是要死了?”
祁访枫瞪大了眼睛:“什麽呀!什麽时候的事!”她怎麽突然要死了!
狐狸嘀嘀咕咕:“我听她们说,人类活不过二十的!你都二十四了,已经很长寿了……”她看向自己的小夥伴,眼眶发红。
“要不我的命分你一半吧?”桑二娘红着眼睛,突发奇想,并且越想越觉得可以,高高兴兴地嚷嚷,“妖族能活好久呢!我从今天开始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能活个两百年,分你一百,我们一起玩一百年!”
她也不知道具体怎麽分,回去问问大姐,她愿意给大姐也分两年,当报酬!
桑二娘又有点犹豫。要是这麽分,那小枫就得一个人活两年,会不会太孤单了?大姐可以不要报酬吗?她是妹妹诶!
祁访枫搓搓脸,欲言又止。
她解释了半天,才让呆瓜狐狸明白她还死不了——若木一直在帮她调理身体呢,别的不说,肯定活过二十岁,从她现在八岁算起的二十岁,还是很多个二十!
桑二娘毛茸茸的耳朵动了动,严肃地点头:“她可真是个好人!”
祁访枫当即就有点崩溃:“她才不是好人!”
于是她又控诉起来。那家夥打人老疼,成天笑话她,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罄竹难书!
桑二娘耿直道:“那你还不是天天上去挨打。”
祁访枫一梗,兀自说些“求学的事情怎麽能算挨打呢”的话,空气里有点快活的气氛。
桑二娘不打算听小夥伴辩解了,百无聊赖地打个滚,晃晃尾巴,懒洋洋道:“不要说她啦,聊点别的吧。”
聊点什麽好呢?桑二娘想,那些小故事她还没听够,最好多讲两个;药方也可以给她介绍一些,倒不是为了背,只是有些药材名字背後有一个神秘的故事;文章也可以讲一点点,不过不可以讲行文手法,只需讲历史典故,让她看看古人的笑话……
这些东西祁访枫天天给跟着她的那个小狸花猫讲,自己也要听。
夕阳不知不觉掉下去了,她躺在草地上,落在身上的火红光彩悄然褪去,化作隐秘的灰黑,绿草也失去了颜色,被风吹着,继续拂过她的身躯。
祁访枫站起来,冲赶来的家长们招手。
【“你说她以後还会这麽傻乎乎的吗?”】
【“要是她能一直傻着,也是一种幸福。”】圣通王说。
……
是日,祁访枫戴好护甲继续练剑。若木和她打了几个回合,终于满意似的点点头。
“基础学到这就可以了。”若木说。
这麽说来,今天的课似有不同,祁访枫便向下看去。
远处的草地上,茵茵草叶无力托举,深深没入土壤。萋萋绿影中,新鲜的尸骸似乎也要化成水,溶入大地。
远去的匪盗心满意足,拍拍饱满起来的口袋,与同伴相视,哈哈大笑。
散落在草地上的空篓似乎也满载而归过,它没被带走,因为它在打斗中损坏了。村人就抹着泪,试图捡它回去,修修补补。怎麽会修不好呢?她们祖祖辈辈就学着这样的手艺,让亲人能上山下河地背回东西来。
她们也收捡亡者的遗骸,却没有手艺能让它也回复如初。她们就哭着,互相安慰几句,一个人说:“到东边走一遭,回来又是一个好端端的人。”
又有人哭起来:“真要好端端的,何必去东边!”
那些已经到骸骨要塞的灵魂是无法回答的。
山坡上,君华不知何时来了。若木问祁访枫:“我已给了你剑,要继承你大姐的衣钵吗?”
祁访枫咬着牙,握紧了拳头。从密林走到东莲王城外,她就杀了好几个,为此几次三番险些丧命。
她暂时无法回答若木的问题,但她一定要做什麽。
人类的身影转瞬消失在原地,远处那赶集回家般热闹的半坡上,血色炸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