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终于能吃上点正经主粮,还有新鲜的马肉。猫崽连吃几天腐肉,一嗅到新鲜的血气,蔫巴的脑袋都支棱起来,迫不及待地扑到伤口上啃咬马露出的内脏。
祁访枫神思不熟地吃了几口,就看向祁雪青。她的目光半点没遮掩,可往日敏锐至极的将军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望,询问她有什麽需求,而是专注地撕咬割下来的生肉。
那双眼睛依旧神采奕奕,杀敌的动作也矫健迅捷。
可十分明显地,她就是累了,很累。
高强度地且站且行,能量补充还不充足,祁雪青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强得像怪物了。
等祁雪青吃饱,饱腹带来的松懈就让她失去僞装,眉宇间立刻浮上一抹疲色。
祁访枫不由自主道:“今晚我来守夜。”
祁雪青想,追兵确实少了许多,便也没有硬撑。她说:“今晚就够,有危险就喊我。”
……
是夜,裘罗的冬风随着季节加冷,已经有了西北料峭的神韵。月也惨淡星也稀疏,地上没生活,铁甲沉且冷,祁雪青却也睡得香。
她睡着了,眼下青黑就吸引了人的目光。
祁访枫出了神,手指摸上腕间的碧玉镯子。
血丝般的魔气主动探出来,祁访枫接住了它,于是她看见了一片丰饶的世界。
……
这是祁访枫第一次在没有巫术作为屏障的情况下深入接触魔气。
她睁开眼,再望向战场的方向,却看见那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天空飘着水波般的猩红光晕。
那是能量,被妖族命名为魔气的能量,它如此磅礴而富有生机,甚至活跃到了癫狂的地步。
甫一触碰,就让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再也不想离开力量的滋润。
祁访枫就放任神识陷入魔气中。
她的疲惫消失了,浑身精力充沛,一呼一吸间都充盈着深厚的力量。她甚至能感到电流般的能量在不断刺激身躯,源源不断地供能,那仿佛是一个无底洞,只要她愿意索取,它就慷慨解囊。
……力量是没有错的,错误的是使用力量的人。
……你不是想逃出去吗?
……你的将军已经累了。
……但你还有办法,这个办法不止能让你结束逃亡,还能停止这场战争。
……
没什麽不能用的。
大直若诎,道固委蛇。
她是君王,即使她不要求臣民跪拜,即使她自娱自乐似的限制了自己的权力,但只要她想,她就和西大陆任何一个摄政王别无二致——她会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所有人看着她写下一条条规定,让法官分走生杀的权力。可丞相也好,将军也好,甚至连法官自己,她们都只是看着。
没人真的认为这由君主交到自己手上的权力,会真正属于君主以外的人。
倘若有一天,她开口要回了一道圣旨就赐死谁的权力,法官也绝不会跳出来反对。即使在法典中那人确实罪不至死,但盛怒之下的君王本就凌驾于法典之上。
她怎麽会没有这样的权力?她有士兵,有暴力,有所有权力的根基。
她甚至有让整个世界俯首的能力,而施展这力量的唯一要求就是放弃。放弃她一直以来坚持的那些东西,任民生凋敝,民不聊生。
只要她肯开口,让执政官不再顾虑生民,把她们口中的粟米换成树皮草根,她就能横扫整个大陆!
她怎麽不能?望青会被一次次地绊住,就是因为她狠不下心要更多粮食养更多士兵,就是因为她放不下那些可笑的道德,花费精力资源去安慰新占城的生民。
她可以。
她有强大且忠诚的军队,有忠诚且强大的使徒,有能从魔族借力的大魔花,有一位神祇般强大的姐姐。
只要她愿意,驱使军队与使徒不惜一切代价向前,命令大魔花赶来魔物潮,向若木请愿获得力量,那麽一切都会被她碾碎。
而她会在那高而辉煌的废墟中登基,再起朱红的高楼。
祁访枫想,她为什麽会犹豫呢?她有什麽好下不了手的?
发动了战场,上了战场,你还考虑什麽人道?你的敌人知道你这麽仁慈吗?她们需要你的仁慈吗?她们也会对你仁慈吗!
你难道没有动用过大魔花的力量吗?你让它杀死聂陵时,怎麽就忍心了呢?是因为在穷乡僻壤的西北没有大妖,无人能发现你统领着妖族,却与身为其世仇的魔物同流合污。
那并不是因为你有多高尚,你从不崇高。
既然如此,你为何犹豫呢?
放弃一些,得到更多,你将站到制高点,站到那个最崇高的皇位上!
你走到今天,哪怕不是一开始就奔着这个位置来的,现在也该冲着那个位置去了。用吧,喊它出来吧,让它在战场上大开杀戒。被发现又如何?杀掉所有反对你的人,不就相当于它从未出现过?
若是杀不尽,哪能如何?成了天命在我,败了天命弃我,还能怎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