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两国混乱的历史中,奴隶贸易经久不衰。
君华最後望了一眼蔚蓝的夹山湖,鳞上忽而一片湿润。她擡起头,微微诧异:夹湖山脉中,竟是难得落了一场雨。
……
春祭前,秋朔爆发了一场政变,或是起义。
望青岱王砸碎了囚禁奴隶的笼楼,在秋朔上空扬起了衔枝青鸟旗。
数不清的江湖客被清扫,死的死,降的降,就此进入行业寒冬。奴商则遭受了惨重的物理打击,只可惜最大的那个奴隶头子早早察觉风声不对,直接提桶跑路了。田地上不该种的东西也烧光了,被解救的奴隶带往裘罗安置,奇珍与妖族各返其乡。
秋朔王试着抵抗过,没成功。她又连夜往旭华传讯,希望天君能来救一救,但旭华方面没回信。等秋朔被望青人扫得差不多了,南边才陆陆续续有消息传来。
据说天君的长子得病,王城乱作一团,通政司怕惹得天君不快,把奏疏按下了。
病啊乱啊,命中带的人挣来的,外界熙熙攘攘,这都和萧木樨无关了。
她曾经也是熙熙攘攘中的一员,但现在的她面颊凹陷,神思恍惚,再撑不起那件仿佛有风雷咆哮的袍服,偶尔夜间真正袭来的风雷更是让她战战兢兢。
前雍司王慕容照坐在她对面。
慕容照穿着素衣,半躺在椅上,姿态安逸,目光放松极了。那目光落到萧木樨身上,就变得困惑。
她问:“娘子何必惶惶不可终日,到了望青,天君就是要杀你,也得越过王上。”
萧木樨没回话,只是沉闷地坐着。
慕容照就开始说些风趣故事,试图挑起萧木樨的兴致。
她作为第一个,也曾经是唯一一个国土归了望青,国主还活着的存在,她在望青还是蛮孤独的。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个伴,虽说她们还是有些不同,但境遇大体都是“亡国之君”,慕容照就兴致勃勃地同她聊。
萧木樨脸上的憔悴还没消去,对于慕容照的各种玩笑话最多只是勉强笑笑,一脸心不在焉。
慕容照也不在乎,随口说几句笑几声,自得其乐。
此时,一个宫女扶着一位耄耋老者走过来,慕容照就站起来,瞬间乖巧局促得像个孩子,老老实实向她问好:“司月夫人!”
萧木樨一愣,脑中闪过诸多望青重臣的名字。见慕容照这麽恭敬,她一时没法把眼前的老者同那些名字对上号,却也礼貌地问候了这位老夫人一声。
司月笑了笑:“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吧,我只是路过,就不多留了。”
慕容照乖道:“夫人慢走!”
司月说:“你这孩子,我可不比卫丞相,受不得你这麽多礼。”
慕容照讷讷不言,从神色看似乎很不赞同。
司月又同她聊了几句,才让宫女扶着自己离开。等她走远,萧木樨好奇道:“这是哪位老臣?”
慕容照说:“王上的老师。”
萧木樨一抖,整个人差点滑到地上,额上冷汗直冒。
慕容照被她的反应吓得一愣:“娘子这是何意?”
……
难说是何意。
策孚王也意气风发过,也有过势均力敌的对手,也曾以为这天下归属非你既我。如今盘踞大陆的两只猛虎,都曾这样那样地避她一头。
但她已经是上一个时代的遗物了,这个世界不会再有她的传说。史书会记着她的姓名与功过,然後在最後一行写下,终老异宫。
甘心吗?
肯定不。
但……萧木樨着实被不仇琬打怕了。
她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有那样疯狂强烈的恨意,并且愿意燃烧整个世界来宣泄她的仇恨,萧木樨午夜梦回,全是城下累累尸骨,火光流泄,烤得又香又臭,散不去的熏天气味让她在梦里也捂着心口反胃,浑身抽得疼。
旭华军的攻势没停过,夜以继日,夜以继日,策孚王每每站上城头,都能看见华盖下那双如鹰隼般冷冽的眼。
冰一样,箭一样,随时等着要她性命。
……这些回忆时时刻刻挥之不去,就导致祁访枫也被冤枉了。
策孚王的战争创伤阴影被她从天君移接到望青国主身上,这就让人有点束手无策的尴尬。
望青分明没虐待她,她又成天缩得像只鹌鹑,望青人就不知如何是好。
祁访枫听着侍从的报告,眼睛有些直。
她确实对策孚王的到来有些不太高尚的复杂心情,既唏嘘又窃喜,可她看这位“老朋友”惨成这样,又忍不住叹气。
很快,她也没工夫叹气了。
岱王和武安侯剿匪归来,赏过封过,又立刻被召进宫,商议下一步的战略。望青还得休养,不仇琬看这也没心思打仗,但该做的计划都得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