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时倾覆。
“你们今天见面了吗?”
“嗯,中午一起吃了饭,她……”俞珵欲言又止,後面的话停顿,没再往下说。
离玦的视线落在他头发上。
中午俞珵没有回复她的微信,是看不见或是遗忘,还是别的原因,都无法深问。
梅亭掐准时机发出的朋友圈刻意且违和,往日从不发动态的人,竟然谨慎地标注了用餐地点,可谓煞费苦心。
“你的头发剪成这样,你妈妈很嫌弃吧。”
“没有。”俞珵擡手扫过後脑勺平整的发脚,“剪都剪了,她说不了什麽。”
离玦的头不小心磕在铁窗框上。
铁框爬满了锈迹,这一磕,痛得她‘嘶’了声。
头发沾了少许铁锈碎,用手轻拍,碎成沙砾的形状,黏在指腹赤铜色一片。
“流血了?我看看。”
暗光下他看得不真切,离玦摇头,“没有。”
指尖搓拈了几下,锈碎散落空气中,指腹变得粗糙,隐约闻到一股铁锈味。
是大剪子的气味。
原来大剪子只剪她的头发,不剪俞珵的头发。
“小心些。”俞珵拿起沙发上的靠枕递给她,“垫上吧。”
“没必要。”离玦不接,“都知道痛了,谁还会蠢到再磕一次。”
动作一顿,不知他听出了什麽,举着抱枕的手就这麽定格两三秒,随後才放下,小臂肌肉紧绷。
离玦差点忘了,他和张筝儿一样,能听懂自己的话里话。
无从得知他将解读为何种含义,但想必他已猜到,他的母亲,确切做了什麽。
与过往桥段无异。
“她对你说了什麽?”
他语气愤懑,离玦反而冷静了,把码头上的栓船桩连根拔起?确实。
若她笨一点蠢一点,俞母的态度于她而言也不过如此,偏她感知到了,那无理由的丶带着挑衅与轻蔑的敌意。
俞母瞧不起她。方方面面。
甚至不屑于明面为难,以轻飘飘的方式,让她知挫而退。
一阵疾驰的摩托车声不知从何方传来,改装过的巨大轰鸣绞得人心慌,离玦等摩托车声远去,才道,
“你以前也问过类似的问题,对吗?”
俞珵唇微张,没应话。
看来猜中了,而那些人给出的答案,显然是退缩。
他从未战胜自己的母亲。
于是孤身至今。
“我身边的人,都很好。”
难以理解俞母干涉俞珵交友的理由与标准,但这一刻,她不想让步。
无论是出于胜负欲或故意怄气,都不想让一个瞧不起自己的人得逞。
离玦一字一句说得认真,“起码,我们和你过去的‘朋友’不一样。”
“俞珵,海岸不同了。”
自然,栓船桩也是不同的。
她知道,他能听懂自己暗喻的意思。
今夜无月,火龙果田亮如白昼,四目交汇,俞珵看着离玦偏过头来。
肩膀微倾着,脸上原本的雾蓝色被阁楼灯光侵占一半,说话时,忽明忽暗的瞳眸闪烁着坚毅的光。
他以为自己看错,但并没有,离玦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眼神锋利,直勾勾地看着他,好像在透过他向谁宣战,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脸写满不屈与对抗。
如此无惧强盛,他联想到原始部落的母系首领。
最後,他先逃开她的对视,低下头。
她的目光过于直白,惹得他心底悸乱,双眼垂下的一刻,才发现帽衫上的绳结不知何时解开了。
被自己攥出了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