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七巧的路,是长安的路,是梅亭的路,此刻,好像也要变为她的路。
莫名便慌了,惧了,她几乎以仓惶逃跑的姿态调转方向,不顾侍者与梅亭诧异的目光,大步绕向另一条道。
待阳光重新笼罩身体,四肢恢复暖意,才堪堪松一口气,从心底里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幸好,那不是她的路。
坐下来时,她侥幸地想。
菜单本略沉,昂贵的菜品单价让离玦暗暗咋舌,梅亭问她想吃什麽。
她快速扫览餐牌,挑了最便宜的蔬菜沙拉。
价格仍是她一周的餐费。
梅亭看了她一眼,没说什麽,加了两份主食和小吃,又点了清爽的冷饮。
“它家的乌梅茶酸酸甜甜很开胃,你要尝尝吗?”
离玦犹豫,还是点了点头,脑海飞快盘算这个月的生活费。
点好餐,两人安静下来,还没上菜,梅亭不时低头看手机,似乎在忙工作,离玦没有打扰她,规矩坐着。她们的座位挨靠落地窗,置身高层,远方江景一览无遗。
离玦眺顾窗外,奇怪为何望不见垌街。
“五中放暑假了吗?”梅亭放下手机。
“过两天还得回校,公布期末成绩和下学期的分班。”
“散学典礼也是那天开?”
“是,散学典礼後正式放暑假。”
“还是当学生好。”梅亭摩挲水杯,贴满细钻的精致长甲轻叩了两下杯壁,“平时有周六日,还有寒暑假。”
玻璃清透的声音在水波纹中回荡,离玦注意到她眼底下的黑眼圈,“小梅姐,您最近工作很忙吗?”
“嗯,很忙。”梅亭声音弱了两分,呢喃着险些听不清,忽而擡起眼帘对上离玦的目光,“因为小珵的妈妈。”
直勾勾的眼神看得离玦肩膀骤沉,不知是梅亭双眼过于空洞,还是‘小珵妈妈’这四个字让她下意识回避,几乎是脱口而出,“抱歉小梅姐,我想去洗手间。”
梅亭示意侍者领路。
正午烈阳挡在层层厚玻璃外,大楼各处开着空调,室内温度适宜,让人完全忘记正值难熬的炎热夏季,离玦孤身走至长廊尽头,侍者在外等候。
洗手间很大,比杂货店精致奢华百倍,她节约吝啬,店里家里都没有安装空调,过往十多年强行忍受的闷热,统统消散在一个洗手间里。
冷过了头,寒冰结在额前,阴森森的拢成雾团,和刚踏进这栋大楼时聚凝的雾一模一样。
于是她再次伸手去拨,而这次,终于望见垌街。
难怪方才找不到,原来它被挤缩在洗手间的窗户外。
挤成了一副可怜相。
破败,陈旧,灰蒙蒙。面目全非。
离玦慢慢踱步到洗手间的通风窗,窗户被她打开一角,户外的热浪争先恐後扑面席卷,她蜷曲着背麻木站着。
面前贪得无厌的暑气,与身後居高临下的舒适低温激烈交战,谁也不让谁,她夹在其中,腹背受敌自身难保。
终于,两股势力扭成锋利的镰刀,四面八方割向她的喉咙,切断了供血的细管子。
信仰坍塌,那是毁灭性的致命打击。
离玦唇色白如纸,全身神经早已抽离,骨骼蛀了,皮肉腐了,只剩空荡荡的壳,漏着风,漏着雾,漏光她自以为是的侥幸丶目标与期望。
过去无数次仰视的高楼,童年幻想中宛如钻石盒子高不可攀的玻璃窗格,不过是小小洗手间的通风窗。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弹出梅亭的信息通知:小玦,还不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