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时间从来无情,曾经那位身披流银长袍,执剑守三界的傲冷神君,如今苍白肌肤下隐约可见暗色咒印。他的面容不减俊美,却多了几分凌厉的邪气。
“值得吗?”桑尤的嗓音低沉,带着深渊回响般地重音,似嘲似叹。
似乎没想到桑尤开口的第一句话会是这句,九黎皱了皱眉。
曾经说过的话犹如一把回旋刀,万年之后掉转方向扎进眉心,嘲笑他当初的无知和狂妄。
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紧绷,无形的神力在虚空中碰撞,旁边花叶凋落不止。
而就在脚下的地面即将崩裂刹那,桑尤忽地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拂袖散去威压。
“罢了,玩笑而已。”
能从下星海出来,他自然知道九黎神力有大损。缚神索连九黎之神魂,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九黎的情况。
只是桑尤一开始倒也想不通有何事能让这位冷面神尊神力波动如此之大。
但刚刚在他们师徒身上扫了一眼,他心里便已了然。
这位天生神明,终究也折在女人身上。
就像他。
只是九黎幸运些,刚刚对峙时,他看到他腕间契印。
万年前将桑尤镇压在下星海时,九黎开口问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值得吗?’
那个时候他不懂,也无意深究桑尤心境。
于当时的他而言,桑尤为了一个女子道心失守,负了父神和母神的期待,作为好友,他心中有惋惜,有失望,唯独不曾试图理解。
但如今,他大概懂了。
“对不起。”九黎声音恢复温润,多年好友,他应当为当初的自大向桑尤道一声歉。
相识千万年,这还是桑尤第一次从九黎口中听到这样低姿态的话语。
轻风一吹,两人似乎又回到曾经并肩立于云端,睥睨众生的往昔。
一位是三界最潇洒无畏的战神,一位是生来神骨,御控百神的母神之子。
长久的岁月让两个拥有着同样骄傲的神祗成为朋友,他们曾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桑尤深渊般暗红的眼眸闪了闪,微微泄露出一丝错愕,只不过瞬息之间,又消弭无踪。
“难得。”他嗤笑道。
可惜叙旧只是一时,九黎没有忘记来这里的缘由。
天生神灵,清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九黎看着桑尤,开门见山:“怎么样才肯放人?”
放人?
桑尤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广袖间幽暗的火焰燃起。他耳尖动了动,那边竹舍动静可不小,这样清灵好听的声音,她就吝于说给他听。
想起女子见到他时那副讶异而厌恶的模样,直到刚刚仍是冷冰冰一句话也不愿开口,桑尤心里的怒火越燃越盛。
不知道的,还以为当初要对方死的人,是他。
明明是她骗了他,明明是她要杀他,明明是她害死了他们的孩子。
为什么,那个女人敢在他面前摆出一副漠然的样子。
她看着他的眼眸如同一潭死水,最锋利的爪牙也剜不开她的冷漠。
她无非料定他舍不得杀她。
但不杀她,他也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他有无数种折磨她的办法,既然她这样厌恶他,他偏偏要将她留在身边。
堕魔之神,非魔非神,七情如刃,六欲似火,稍有不慎便会焚尽理智。魔息在血脉中翻涌,暴戾与狂躁如跗骨之蛆,桑尤突然失了耐心。
他瞥了眼九黎,冷冷阐述事实,“你不是我的对手。”
顺着桑尤的目光,九黎也看了眼竹舍里走出来的人儿。
“不试怎么知道?”
竹舍前,身着紫衣的女子被黄衣女子搀着走出来,原本还略含几丝笑意的嘴角在转眼看到桑尤时瞬间抿紧。
怒极反笑,桑尤看着这个想从他手里抢人的昔日好友,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我不是从前的战神桑尤,你也不是从前的九黎。”
从前的他们,对天下万物持有同样的悲悯,没有偏爱,所以没有软肋。
但现在不同。
他不同,九黎也不同了。
有软肋的人,可以坚硬得无懈可击,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不击而中……
这个道理,他们都明白。
炽白雷霆在桑尤手中举起无烬剑后破云而来,十几道暗红业火同时落向竹舍。而后,桑尤一路横推,灵力与刀剑碰撞,水与火交织涤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