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宫的任命差点盖过淳于神医的风头,成为长安第一大新闻,在这个节骨眼上,无人发现大汉医学院悄悄多了一大笔捐赠,出自皮侯以及其余几家侯府。
郅都找上门的时候,还有许多人不服,不过一毛头小子罢了,以为获得陛下赏识一步登天,就可以对他们不敬吗?
真是笑话。
等到郅都拿出他们暗地里不干净的证据,不仅说了什么话,勾结了什么官吏;还平静地说“陛下与太后全都知晓”,反问他们是要爵位还是要钱的时候,所有人都失了声。
他们捐钱捐得很快,可以说是散尽家财,毕竟谁也不想被两宫惦记,谁也不想当下一部话剧的丑角!
皮侯府上的哭泣,没有几个人关心。
譬如儒法两家,他们关心的是黄老不要脸,竟还请动盖公那样的大能出山,利用太后的敬重达成目的!
简直不要脸至极!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日后黄老学派的资源将全部倾斜到郑县、倾斜到张不疑身上,谁叫那是他们的得意弟子,张不疑做出的政绩,能视作天下人对黄老的赞美。
奉常叔孙通那叫一个难受,差点冲进未央宫对着刘越落泪了,可他清楚地知道,除非儒家挤开黄老成为执牛耳思想,否则永远不会有郑县这样一处大展身手的地方。
从前南阳郡的种种,是他们抹不去的污点!
叔孙通唉声叹气,叔孙通想哭,很快,皇帝非同寻常的一次召见,叫他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整个人精神抖擞,焕发出了不一样的生机。
刘越正襟危坐地对他说:“朕想在长安建一所太学。”
叔孙通脱口而出:“大汉太学院吗?”
刘越:“……”
“不,就叫太学。”
第178章
“太学……”叔孙通喃喃重复。
奉常掌管宗庙礼仪与文化教育,建太学一事,恰恰是他的主职,故而刘越头一个宣召了他。
早在西周,就有太学出现,只不过名目繁杂纷乱,始终不能当做教育的主要场所。齐国的稷下学宫文风鼎盛,新建的雎阳学宫亦不落其后,只不过它们再豪华、再出色,却始终成不了大汉的官学——
何为官学?天子亲自创办,坐落在国都长安,才叫官学!
作为大汉顶尖的聪明人,叔孙通很快反应过来,想必这“太学”便是日后板上钉钉的官学了。
若能辅佐创办,可真是数不尽的荣耀,想到此处,叔孙通立马严肃了神色,端端正正地下拜道:“请陛下明示。”
刘越时常因为这一帮老臣的智慧而惊叹,他们的见识,心胸,都是别人所远不能及的,因为受过苦难,所以积极地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板正如御史大夫,发现医学院的神奇之后能够迅速反省自己,头一个接受新事物;变通如奉常,一旦他提出建立太学,就能方方面面地加以完善,把一切细节落实到最好。
刘越想起母后的建议,和叔孙通商量:“太学的立址,就在公车署旁,毗邻未央宫……”
叔孙通从内侍手中接过纸笔,跽坐在旁一一记下。
“老师大部分由博士担任,再推举一些有名望的民间大贤,剩下的一小撮,由赋闲的将军彻侯教授军事课程。”
叔孙通手腕一颤,书写的字迹歪了歪。
“至于基础文课,黄老占比最多,儒法墨农以及留存的百家都有份。”刘越说,“基础课上完便是选修,学生爱听哪个听哪个,只专注军事也不是不可以。”
叔孙通有些晕眩,他何尝听说过这样的教学方式?
当下流行的是“私教”,拜一位师父,学一种学问,讲究一个从一而终。跑去研究对家的思想,唯有一种可能,就是知己知彼,意图在辩论中打败对方,证明我方的思想才是最强大的!
只听陛下继续道:“生源也分作两部分,一部分为战后孤儿,太学资助他们免费读书。资助的钱财由朕的私库支出,至于另一部分——”
叔孙通屏住呼吸,刘越撸了把狼崽:“由诸子百家、将军彻侯自行筛选,束脩自付。六到十四岁的年纪,名额与基础文课的占比一样,黄老最多,儒法墨农次之。”
“嗯……就学到十八岁,至于毕业了以后报效朝堂,还是继续深造,由太学生自选。”
叔孙通写完最后一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抬起头,刘越用万分信赖的目光望着他:“章程大概就是这些,奉常卿不会让朕和母后失望的,对不对?”
叔孙通:“……”
叔孙通能说不吗?他差点打包票答应下来,只不过儒家魁首的修养让他忍住了。
虽然太学的教学模式闻所未闻、称得上石破天惊,但……
他盯着“儒家次之”这几个字,心神摇曳,这可是陛下和太后亲自准许的官方儒课啊。
他定了定神,再次下拜:“臣这就回奉常衙署,揣摩撰写,以便来日上书。”
……
天子召见奉常的举动,并没有瞒着其余大臣。毕竟建太学事关重大,除了奉常出力,也要丞相府统筹,少府出工修筑……牵扯到数个衙署,就没有保密的必要了。
最为措手不及的是诸子百家,他们一懵,紧接着心绪沸腾。
这些日子,除去黄老之外的学派动作出奇地一致——狠狠唾弃黄老不要脸,紧接着琢磨该如何打动天子、太后,让未央宫多重视他们几分,谁知从天而降一块香甜的大饼,特别公平、特别合理地砸在了他们头上。
之所以说公平,是因为小众如化学家、阴阳家,全都拥有了露脸的机会,还是天子脚下,大汉未来最权威的学府;之所以说合理,是因为在黄老为显学的当下,它占去的名额最多,也是理所应当。
便是儒家法家对此眼红万分,他们也清楚地知道,“次之”二字,已是对他们的格外优待了。放在十年以前,他们全被排挤得说不出话来,别说开课了,被高皇帝册封的博士,都只有小猫三两只……
也正是因此,就算新颖的教学模式引起了轩然大波,也没有人真正地上书反对。
道理很简单——万一被死对头见缝插针,抢走了属于自家派别的名额,找谁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