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没瞧见,只以为无人,压低声线後道:“督公先前跟清河崔氏结了仇,崔氏的人早就盯上了李府,恐怕等督公一去,就要上门收拾咱们了!”
“什麽?!那我们得尽早跑啊!”
两个人说着,急急慌慌地走远了。
这话同样在桓九凌心底掀起轩然大波,他?骤然意识到一件事——
赵庸绝不可以死!
当然不是像某些烂俗恋爱电视剧所演的那样,什麽他?无意间听到别人的闲谈,细细品味,不想却点醒了他?心底某处隐秘的角落,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彻底爱上了死太监。
这太恶俗了!
他?会?这样想,完全是因?为这话令他?骤然意识到,死太监若是死了,崔氏肆无忌惮,江南再无人压得过他?们,那到时崔氏上门寻仇,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
毕竟自?己?曾经得罪过崔子桓啊!
桓九凌心知那次之後,崔子桓没有上门来寻仇,都是由于死太监在,不知他?用?了什麽手段,让崔子桓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但这仅限于死太监在的时候,他?要是不在了,自?己?绝对会?被崔子桓整死的!
想过这些,原本?在心中可有可无的赵庸猝然变得重要起来,宛若背靠乘凉丶用?来遮风挡雨的参天巨树。
一旦没了,风雨骤至,桓九凌孱弱之身,没有丝毫阻挡的力气?。
原先看好戏的眼?神一改,即刻冲向赵庸所在的院子。
人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倒是没人阻拦,桓九凌进入得轻松,不过就在要进入正屋时,被人给惊慌喊了住。
回头一看是元清,他?面上包着面巾,防护得严严实实,几步走上前,在离桓九凌尚有几步的距离下停住。
“小郎君来这里做什麽?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来,听到这话,桓九凌心里暖暖的,感动非常。元清果然是赵庸身边为数不多?的正常人,顾及别人的生死。
“我听说公公病了,来看望他?。”
眼?看元清要张口,桓九凌先行打?断道:“我知道你要劝我,没事的,我不怕,我想知道公公如今状况究竟怎样,总要了解清楚了,才好制定对策不是?”
元清眸光动颤,被他?这临危不乱的镇定模样所震动,莫名就有种让人很想信服的感觉。
毕竟督公在清醒时并未明令禁止不让桓九凌去看望,所以元清自?作主?张,在说了注意事项後,放他?进屋。
桓九凌踏进屋中,四?周窗子合得死死的,帘子垂遮,没去了所有光线,留下的只有床畔一盏幽幽的孤灯。
沉闷的气?息扑来,与满室的昏寂一道压上心口,桓九凌心脏微窒,竟跳得快了几分,是畏惧。
他?小心小意绕过屏风,见着床前绸帘垂落,靠近後,用?套着棉布手套的手挑高帘面,指尖微微打?颤。
零落的风息惊扰火光,摇晃瞬息,明灭交替间,一张苍白?如纸的薄面映入眼?眶,暖黄烛色都衬不暖他?那张死气?缭绕的面。
赵庸生了薄情的脸骨,偏偏长着温柔入骨的眉眼?,若是笑一笑,肯定能如海棠如春般迷倒一衆女子。
可此刻遍地死灰,宛若千红万紫瞬息化为一地焦灰,丑陋而?令人惋惜。
惊骇,这是跃入桓九凌心坎中的第一感触,随即是憾然,惋惜。
绕是已经做了充足心理准备,可见到他?当下的模样,与往日权势滔天,不可一世的样子对比,实在令桓九凌忍不住为之心神动荡。
“真是,怎麽就沦落到这副样子了?”
桓九凌语气?难得带上可怜,在赵庸的身侧坐下,织锦的床帘垂坠在他?肩膀上,披上层缭绕的雾般,他?垂眉,眼?底慈悲,一瞬像极了净台上普度衆生的菩萨。
紧紧闭着眼?的赵庸滚动眼?珠,在桓九凌的注视下,不期然睁开眼?。眼?珠尚未能聚焦,双唇已开始碰动,唇上干涸的鲜血仿似颜色艳丽的口脂。
“谁?”
这一问?令本?身欲起身逃跑的桓九凌顿时愣住,诧异之心横生,琢磨着,擡起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下一瞬被人有气?无力地拍开,就像挥打?扰人的蝇虫:“我……没瞎。”
“哦,还以为……”你变紫薇了。
桓九凌暗自?腹诽,与他?转来的灰败眼?神对上,就见他?刹那变了神色,明明虚弱至极,还摆出副凶恶的姿态。
“谁让你来的?滚出去!”
音量提高,然而?气?势却因?为病弱而?降下不少。
桓九凌并不害怕这样的赵庸,许是因?为他?病了,一切的凶狠都不值一看,跟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徒留吓人的空壳。
他?固执坐着,露在外面的眼?睛晶亮。
“我要真出去,公公不会?後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