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干嘛?”他问。
“没什麽。”她笑了笑,“在想,这个冬天好像挺短的。”
许星禾望着她,眼里的光比月光还亮:“以後的冬天,都会很短的。”
浅夏握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热气在杯口凝成白雾,模糊了她眼底的疑惑。她擡眼看向许星禾,语气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探究:“许星禾,我一直没问过……你家里不是条件很好吗?高中时你能面对这麽多大人物还侃侃而谈丶捐楼也那麽干脆,怎麽初中被欺负的时候,不用这些呢?”
话音落地的瞬间,许星禾脸上的笑意淡了些。他低头看着盘子里没动过的蛋糕,指尖无意识地在桌沿划着圈,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麽:“初中那时候……和现在不一样。”
他擡起头,眼底蒙着层浅浅的雾,像在看很远的地方:“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长得又瘦又小,比同龄男生矮大半个头。他们说我没营养,像根风吹就倒的豆芽菜。”他自嘲地笑了笑,“连名字都被他们拿来说事,‘许星禾’,听着像女生的名字,他们就天天喊我‘娘娘腔’,推我搡我,抢我的书包扔到房顶。”
浅夏的心猛地揪了一下,想起初中时那个总低着头丶校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少年,原来那时他藏着这麽多委屈。
“家里是有钱,可我爸妈常年在国外,一年见不了两面。”许星禾的声音沉了沉,“家里的长辈太多,我连谁是二爷爷丶三奶奶都认不全,更别说跟他们开口说自己被欺负了。那时候唯一能称得上‘靠山’的,是我哥——可他早就出国留学了,电话里只会跟我说‘别惹事,好好学习’。”
他拿起水杯抿了口,指尖微微泛白:“我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像寄存在家里的物件,没人真正管我。他们抢我的零花钱,把我的作业本撕了折纸飞机,我都不敢作声。不是不想反抗,是真的没底气。我怕自己一闹,反而被家里人嫌麻烦,嫌我给他们丢人。”
客厅的暖气还在嗡嗡响,可浅夏却觉得心里有点凉。她想起巷口那次,他蹲在泥水里捡作业本时,背影像只被雨淋湿的小兽,原来那时他身後空无一人。
“直到初三,我哥回国了。”许星禾的声音终于轻快了些,“他带我去健身,教我怎麽拒绝别人,告诉我‘受欺负了不用忍,家里人在’。也是那时候我才敢跟爸妈打电话说这些事,他们虽然还是忙,但至少会让律师来处理。”他看向浅夏,眼里带着点释然的笑,“而且,那时候我已经长得比你高了,对吧?”
浅夏望着他现在挺拔的样子,再想起初中那个瘦小的身影,鼻子突然有点酸。她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嗯,现在很高了。”
“所以啊,”许星禾握住她的手,掌心温热,“初中没能保护好自己,但现在能保护你了。这个交易,不亏吧?”
浅夏望着他眼里的光,突然笑了,眼角却有点湿。原来每个人的成长里,都藏着旁人看不见的挣扎。而此刻,他把那些脆弱摊开在她面前,像递过来一颗温热的真心。
窗外的月光又亮了些,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得像春天提前来了。
浅夏叉起一块蛋糕送进嘴里,芋泥的甜在舌尖化开,她慢慢嚼着,像是顺着这甜味想起了更多往事。
“其实我初中那会儿,朋友也不多。”她望着窗外的月光,声音轻悠悠的,“就简然,还有个于念。于念家里特别热闹,爸妈总陪着她,我们放学路过她家,总能闻到饭菜香。”
她笑了笑,眼里漾着点羡慕:“于念性格像小太阳,被家里宠得胆子大,可我跟简然就不一样了。我爸妈那时候总出差,今天去南边,明天去北边,家里常常就我一个人。简然呢,他妈妈出了车祸走了,他爸爸把原因怪到他头上。”
“所以我们俩就总凑在一起。”浅夏拿起叉子,轻轻戳着盘子里的蛋糕,“放学一起走,周末他来我家蹭饭,我去他家看动画片。但是我妈就总笑着说‘你们俩啊,长大了干脆结个婚算了’,每次这麽说,我跟简然都能追着对方打半天。”
她转头看向许星禾,眼里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真的,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他闯祸了我帮他瞒着,我被老师罚站他给我递水,就像……就像两只互相舔毛的小兽,抱团取暖罢了。现在想想,大概是那时候太缺人陪,才把这种依赖当成了分不开的理由。”
“後来于念转学去外地,就剩我跟简然。别人越说我们像情侣,我们越刻意保持距离。”
许星禾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桌沿轻轻敲着,像是在消化这些话。过了会儿,他忽然笑了:“那挺好的。”
浅夏挑眉:“什麽挺好的?”
“挺好的,”他望着她,眼里的光很亮,“挺好的……我们不是这样。”
浅夏的心猛地一跳,刚想反驳,却被他眼里的认真烫到,慌忙低下头去。蛋糕的甜还在舌尖,可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却比芋泥更绵密,更让人在意。
客厅的小灯依旧暖融融的,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轻轻叠在一起,像早就该如此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