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无名之人
一盏台灯孤零零地亮着。
这个钟数,整个西九龙警局基本都已人去楼空,重案组办公室里也剩关雎一人和这个寂静的夜晚抗衡。
他把抽得只剩屁股的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燃着火星的烟草在碰到水後瞬间发出滋滋的声响。
桌面上散乱地铺开这好几份文件,都是这段时间他针对荃湾出租屋内死亡的男性Omega的调查结果。
首先是详细的尸检报告。
死者後颈遗留的疤痕证明其做过腺体标记消除手术,但法医通过创口的恢复程度判断,手术至少是两丶三年前做的了。关雎按照这个时间调阅了档案库的相关数据,发现并没有任何关于手术的记录。
这说明有两种可能:
一丶手术记录被人为地隐藏或删除了;
二丶死者生前是通过非正规途径做的手术。
腺体标记并非终身标记,但因为涉及复杂的伦理道德问题,所以对于腺体标记消除手术的执行普遍是比较严格的,手术者不仅是要符合条规列举的各项标准,还要提供相关证明。
于是,与之相关的灰色産业应运而生。不少地下诊所和医生会以高价给有需要的人进行非法的腺体消除手术。
死者的财务情况关雎也仔细核对过,尽管在私人会所的收入相对可观,但在更早的时候,他是绝对难以负担非正规途径的手术费用。
简单来说,这场没被记录的手术大概率有一个资助者。而倪家是黑社会,有这种门路再正常不过。
可这不能证明什麽,顶多是一个调查方向。因为除了私人会所的记录能够证明倪二少爷是死者的常客以外,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死者和倪家在更早之前就有关系。
想到这儿,关雎烦躁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又点了根烟。
事发当晚,监控拍到的Omega走入镜头时身体呈现一种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弓着肩背蜷缩起来的姿态,看起来就仿佛是觉得冷。
但八月的港岛无论如何刮风下雨,都不至于冷到这个地步。何况八月六号当晚天气晴朗。
这是个典型的带有自我保护意味的动作。
从步伐上看,死者当时似乎确实处于不安之中。他走得很急,却没有向四周张望,说明不安的来源并非来自当时的环境,比如怕黑丶有人跟踪之类的。後续关雎调查也排除了环境危险的因素。
那什麽情况下一个人会在安全的环境里感到恐慌呢?
最合理的推测,死者在参加游艇派对的过程中遭遇了某些事情,让他对此産生误会并感到不安。而这种不安在当时缺少立刻外化成实质威胁的可能。
假设问询得到的信息都是真实有效的,那麽当晚与死者在游艇派对上有过确切接触的只有两个人——庄情和苏乐颐。
简单来说,要不是死者偷了庄情的袖扣被发现,所以感到害怕。要不就是做过腺体消除手术的事情被苏乐颐发现,所以感到害怕。
又或者,两者都有。
隐瞒腺体标记手术的事情姑且不谈,因为没有直接证据指向任何人,关于死者偷窃的问题,关雎特意翻阅了过往的案底,发现死者患有偷窃癖。
这是一种心理障碍,学名又叫冲动控制障碍,发病时患者会産生强烈的丶无法自控的心理冲动驱使的需求,从而不得不去达成。
有偷窃癖的人偷的东西大多都不会太贵重,事後也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而死者留在警局的档案上白纸黑字地写了死者曾接受过治疗矫正,已经基本痊愈。
手头上的种种线索都指向一个模糊的可能——死去的Omega大概率是自杀的。
或者说,被唆使自杀。
在走访与死者有关系的人时,关雎得到的对于死者的印象都是一致的:内敛丶话少丶没有脾气。
同住一栋楼的左邻右里没看出他当过“文雀”,也没想到他在私人会所工作。
会所的同事说他嘴不够甜,不会哄客人,就连撒娇发痴都做得很蹩脚,一看就是演的,好在够乖,无论客人说什麽丶做什麽都不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