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没法讲实话,可能是因为那时候去医院体检时,庄情亲口承认没想过要孩子的场面一直徘徊在他的脑海里。
庄情无言地看着他,突然擡手将一个东西掷了过来。
“那这是什麽?”
压抑着怒火的质问。
梁嘉荣立在原地,任由那块小小的银色碎片就这麽砸在他胸口,带出蚊子叮一样的重量,然後滚落到他的脚边。
“你吃药把自己的身体搞出问题,还不跟我说实话到底是怎麽想的?”庄情的语调逐渐激动,“你不能要求我什麽都跟你坦白,自己却什麽事情都不跟我说吧?我没骗过你,你呢?梁嘉荣。”
脑海里的一根弦突然就崩断了。
从昨晚开始就在反复折磨着他的不安和躁郁在这一刻压垮了梁嘉荣的理智。
毫无预兆地。
“为了你,行了吧?”梁嘉荣几乎咬牙切齿地回答,声音都在发抖,“庄情,我做什麽都是为了你。天大地大你最大。”
“什麽叫为了我?我有让你为了我搞坏身体吗?你几时能改改你这个自我感动的毛病?”庄情脱口而出道。
接下来的一分钟,整间房子沉入一片死寂。
这番话说出口的瞬间,庄情心里就已经後悔了。
他本意不是想要否定梁嘉荣。他想表达的是,梁嘉荣不必总是殚精竭虑地追求完美,也不必总是一门心思地为他着想。
毕竟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同样也不可能有完美的婚姻和感情。
但人在气头上,才说出去的话就如同泼出去的水,根本收不回来,更讲不出挽留的话。
梁嘉荣瞪大双眼看着庄情,嘴唇抖了抖,仿佛欲言又止,许久後,他冷冷地抛下一句“是我活该”,转身“嘭”地一声把书房门甩上。
这一下似乎让整间屋子都在摇撼。
书房外头传来好一阵响声,最後是家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紧接着屋子里彻底静了下来,只剩下他面前的电脑还在继续发出声音。
可惜庄情的心思早就没在上面了。
他闭上眼靠在椅背上,只觉得还是怒火难消,那股充斥着大脑的热度让他头晕目眩。
昨天晚上梁嘉荣吐了好几次,直到最後什麽都吐不出来,只能呕一些酸涩的胃液。庄情还没法靠近梁嘉荣,一离得近了那人就像是本能反应一样又开始不舒服,他就只能尽可能地收敛身上的信息素,远远地站在浴室门口看着。
他见梁嘉荣那麽难受,原本想让医生过来,结果梁嘉荣死都不答应。
这人不喜欢去医院看病这件事庄情是大概知道的,但梁嘉荣格外抗拒的态度让庄情隐约察觉到有些反常。
“你让我,休息一下就好。”明明已经吐得脸色苍白的人还在嘴硬。
最後庄情是让梁嘉荣自己在很久没睡过的侧卧里过夜的,他趁那人睡觉的时候给医生打了个电话,把梁嘉荣的情况大概描述了一遍。
医生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後有些不确定地说:“可能是某些药物的副作用,庄生你问问太太最近有没有服用什麽药物。”
那人难受到苍白的脸又在脑海中浮现,庄情越想越心烦,不明白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问题,梁嘉荣为什麽要骗他。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备注为Sue的来电号码在屏幕上亮起。
庄情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恭喜啊,庄情。”那头的苏乐颐不等他开口便抢先祝贺道。
与此同时,林永谦也发了条短信过来,祝贺他当选议员。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消息和电话。络绎的祝福不断被传达到他这里,其中有不少重要的大人物都亲自来祝贺他。
“多谢。”庄情近乎机械地礼貌回应着,心里却连半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
竞选议员这件事并不是他真正想做的,这更像是他人生中一个早就被设定好丶不得不完成的阶段一样,无比理所当然。
就如同其他人到了某个岁数就该成家立业,结婚生子,庄情的人生到了这个时候,就该成为议员。
他的人生一直都是由这些“就该”组成的,几乎没有过什麽意外。
就连年幼时被绑架和年轻的风流也能被“他是庄情”这个理由合理化。
仔细想来,唯独对梁嘉荣的感情是个例外。
哪怕他不是庄情,他也可以爱上梁嘉荣。只是庄情偶尔会想,他不是庄情的话,梁嘉荣还会爱他吗?
目光像个意外似的,又落到了地上那小片被他从垃圾桶里掏出来的铝箔板上。
脑海里的身影挥之不去。
梁嘉荣出门去了哪里,又到底是因为什麽在吃药,现在还难不难受了。
又是一通来电,没完没了。
手机上显示的是来自父亲庄文的私人号码。庄情不想接,但他盯着那通来电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摁下了接通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