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解……?”她的语气中含上几分嘲讽,看起来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我的心脏曾被奈落无情地重掐过数次,那种失去自由又痛苦的绝望之感我此生难忘——死亡也无法令我与他和解。”
话音落下之后,再无其他言语之声,整个大街彻底安静了下来。
神乐注意到面前的白发之人陷入了沉默。她叹了一口气,刚准备继续开口,便听到声音重新响起——
“你似乎误解了什么。”
在思考过后,我此时终于组织好了语言。
可能是刚刚的说法实在抽象,于是我又选择了一种更加直观的表述:“我想说的是——就像你的半妖家人之前拿着你的心脏那样,我也可以待会帮你把他的心脏取出来。”
虽然我还没有把其他生物的心脏掏出来后依然保持其存活的经历,但是我觉得妖怪显然是一种例外,大抵只需要拥有足够的刀术——那就没有问题。
“你可以像他掐你的心脏那般对待他的心脏——就算掐碎也没有关系,无论破碎多少次又碎到什么样的地步,我都能将其彻底复原,”我顿了顿,“我觉得当家长通过一些事件,成功体会到孩子的心情之后,想必也会愿意听一听孩子的心里话,主动与孩子进行和解吧?”
神乐的表情此时带着几分震惊,像是接触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时间竟仿佛认知被刷新,最后她喃喃道:“……你说的对。”
“虽然不知道为何选择这般协助我,不过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我不会多问。之后若有需要我出力之时,我必然鼎力相助,”她的语气中又渐渐带上几分快意——
“我自然要让他跪下来求着我和解。”
虽然与我预计的发展有些出入,不过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没有什么问题。感受到她此时强烈和解心情的我倍感欣慰——没有想到我竟然促进了家长与孩子之间的沟通,直接拯救了一个岌岌可危的家庭。
“那么便由我来引路,”神乐将手伸向前方,面对着我做出了邀请的手势。
似乎有清风在此地悦动,每一寸气流都含着轻快的心情。
虽然现在过去其实也没有关系,但是——
“还是先吃饭吧?”我提议道。
我刚想说不如由我请客,神乐便直接朝我微微颔首:“那我先去别处用餐,待会再回来。”
话语刚落,她的扇面便一转,整只妖如同清风一般彻底消失。整个过程看似优雅至极,但我总觉得莫名给人一种落荒而逃之感。
我并没有打算阻拦她,而两面宿傩也是同样。
“现在我已知晓为何四魂之玉感知不到你的恶,”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我的旁边。似乎觉得理由极其荒谬,于是他语气中夹着几分嘲讽:“毕竟你的恶行从来都不是恶念所驱,而是由善意所致——被我所污染的四魂之玉倒也与你相称。”
我不觉得我做出过什么恶行,于是就没有管他前面的话语,只是把关注点移到四魂之玉上。
“既然不影响功能,那么玉的洁净与否便不重要,”也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在意四魂之玉的污染与否。
两面宿傩摊摊手:“即使初见时被他人当做恶人也无妨?”
我这时突然知晓神乐刚见到我时为何会如此谨慎,想必是那时便已经注意到我脖子上漆黑的四魂之玉。
“若是被当做恶人,便会一直被他人这般远离吗?”我问。
“自然是如此,”他饶有兴致地看向了我,“现在你又怎么想?准备立刻拿下来吗?”
“没错,”我把四魂之玉从脖子上拿下,随后放在他的手上,“能帮我把它弄得更黑一点吗?”
这是什么社恐福利道具?虽然这四魂之玉透不出亮光,但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起来。
两面宿傩暼了一眼手上的四魂之玉,在微微挑眉后又转向了我:“那么再回答我几件事吧?”
“你问吧,”和四魂之玉变得更加漆黑相比,回答问题显然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害怕小孩——这只是把那用风的妖怪推荐到滑头鬼家中的一个极其牵强的理由,你一定还有其他更本质的理由。”
他说的确实是事实。
我看向宁静的街道,如今没有任何行人路过,但是我却没有半分伤感,反而非常自在:“比起热闹,我更偏爱冷清。我最近经常在想——如果能把滑头鬼放在我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这该有多好。”
“半妖所生的孩子——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最近一直关注半妖话题的滑头鬼会更加在意的事情,”我顿了顿,随后继续阐明自己的观点,“比起一位只是普通人类的厨师,显然他会更倾向于去与这样的存在交流。”
“直接说出本质原因显然不近人情,既然其他的理由也是理由,那为何不使用?总之我希望他能找到更感兴趣的人或事,随后自然而然地远离我,”我看向了两面宿傩,“你也同样。”
“哦?口口声声说着直言不讳是不近人情,结果到我这里便有话直说,”两面宿傩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四魂之玉,一边语气悠哉地说道,“那么之前提出交友的提议,想来也不过是希望通过增加日常相处,令我尽快发现你是一位无趣之人,从而主动远离吧?”
我一直知道两面宿傩极其敏锐,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他会猜到这一点。
“既然你已经知晓这些,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断交?”
听到这话后,两面宿傩把玩四魂之玉的动作一顿,他看向了身旁的白发之人——
那人与他几乎同色的赤色眼眸依然平静无波,仿佛与整个世间都隔着一层迷雾,于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站到了世界之外。
“别再做梦了,”两面宿傩嗤笑一声,他的语气充斥“既然你要我往东那我就非要往西”的极端逆反,随后便把手中的四魂之玉直接安入我脖子的铁链上——
清脆的声音响起,珠子被轻巧地卡入其中。
“你是逃不掉的。”
我看向脖子上此时悬挂着的宝珠——
也不知道两面宿傩到底想了什么,它竟真的比刚才又深邃几分。
仿佛是企图将人拉下地狱的恶魔身上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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