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镯子妥妥当当收进怀里,鹿长鸣合上眼睛,很快做起了美梦。
梦中他卖了镯子,腰缠万贯,买房买田买铺面买官凭,一路升官发财,做到了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只是大将军的铠甲还没有穿好,他就被摇醒了,阿夜蹲在他的枕边,低声问:“同意?”
鹿长鸣:“……”
鹿长鸣:“……不同意!”
阿夜有点惋惜地回去屋角去了。
鹿长鸣用力盖上被子,重续好梦,迷迷糊糊间,听得“嗒”地一声轻响。
他瞬间醒过来。
黑暗中,一截刀尖伸进门缝,正在一点一点顶开门闩。
门外有极轻的低语:“……就是这间,那小子手里有只宝贝镯子,拿到它,兄弟们可以歇个三年五载了。”
鹿长鸣无声摸出枕下的双刀——大意了,行走江湖,财不外露,可他入城的时候高兴过了头,让这镯子见了天日,被有心人盯上了。
朝廷赋税越来越重,无论种田还是做买卖都难以养家糊口,所以落草为寇的人越来越多。
鹿长鸣当镖师的时候也遇到过,但镖队少说也有二三十人,对付一般三三两两的流寇,以多胜少,不在话下。
可现在也不知道外头有多少人,他向屋角的阿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大哥,咱们联手。
很可惜,阿夜人话都听不全,更别提眼色了,直接问:“同意?”
声音一点儿没压低。
门缝的刀锋立刻缩了回去。
鹿长鸣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大哥刚才就听见这些人过来的动静了,所以才摇醒他问话的!
不同意!
行走江湖,有时候靠得不单是武功,还有胆识和运气。
这种时候,就看谁的胆子大了。
“同意不同意的,有什么妨碍?”鹿长鸣声音听上去悠然从容,“门外的兄弟既然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门外悄然无声。
看来是他赌赢了——可就在鹿长鸣正要把嗓子眼的心脏放回肚子里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踹开。
“好胆色,英雄好客,兄弟们却之不恭了。”
闯进来的壮汉们个个黑衣蒙面,手中兵器寒光闪闪,人数竟有七八人之多,一个人冲着屋角的阿夜而去,剩下的全挥着刀冲向鹿长鸣。
鹿长鸣在市井里长大的,东学一招,西学一招,唬人还可以,实战靠偷袭,被包围强攻就完蛋,没两三下刀就被磕飞了一把。
“啊啊啊啊救命啊阿夜救命啊!”
鹿长鸣一边躲闪,一边吱哇乱叫。
“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
领头的蒙面人冷冷一哂,话未说完,忽听身后有人说话:“同意?”
这就是他们刚开始在门外听到的声音,很低沉,并且有一种长久不开口的凝涩感。
蒙面人回头,看到了那个原本缩在屋角的少年。少年蓬头乱服,一直被当成是随从奴仆,派了一个人对付他只是为了灭口。
而现在,那个被派去灭口的人被抵在墙上,双脚离地,脸色因无法呼吸而涨得通红。
“同同同同同同意啊啊啊啊啊!”鹿长鸣另一把刀也没保住,没命狂喊。
下一瞬,被举到墙上的人脖子一歪,软软倒下。
蒙面人只看到这里,其它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阿夜太快了,黑暗对他没有一丝影响,他准确地卡住每一个人的脖颈,然后轻轻一用力。
这是他刚刚掌握的技巧——不能太用力,不然脑袋会直接断掉,血会喷很多出来。
那样就浪费了。
拧到最后一个脖子,阿夜没有忍住,凑到嘴边,喝了一口。
滚烫的鲜血多么适合寒冷的冬夜,他忽然回到了和同伴们狩猎捕食的辰光,开怀畅饮。
“啊……”有漏网之鱼发出一声心胆欲裂的惨叫,爬起来想逃,鹿长鸣捡起刀,掷中那人的背心。
阿夜手里的黑衣人也软软地倒在地上,在松手之前,阿夜还拿他的面巾擦了擦嘴。
吃完东西要擦嘴,早上起来要洗脸,这是他跟菡萏学到的。
“同意。”阿夜说。这一次不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
鹿长鸣手脚都软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哆哆嗦嗦掏出那只镯子,双手捧着递过去。
阿夜飞快接过去,像是久别重逢那样,深深贴在心口,然后掏出链子,仔仔细细挂上去。
“好。”
这是阿夜表示开心。
鹿长鸣欲哭无泪,心说你是好了,我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