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菡萏拉下他的手臂,探头回望,汤博望兀自坐在马背上,但没有了头颅。
“不怕做噩梦吗?”阿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点喘息,即使是强大如阿夜,杀死汤博望依然费了不少力气。
“你不懂,他死了,我的噩梦就少了一个。”姜菡萏简直想把这一幕画下来,没事就看看,驱驱邪。
“他在那儿。”
阿夜指的是风曜,他们两人同一个目标。
汤博望的死动摇了叛军的军心——这六七万人里,其中一万五千人是虞仙芝这么多年来私下豢养的私兵,其余五万人皆是汤博望这几年间四处招揽来的。
这五万人认汤博望更甚至于认风曜,发现汤博望战死,五万人丧失了斗志,退意开始萌生。
“弃暗投明者,缴械不杀,既往不咎!”姜菡萏粗着嗓子,大声喊。
玄甲军一直紧紧追随在阿夜身后,闻声同时喝道:“缴械不杀,既往不咎!”
这八个字喊得震天响,“当啷”一声,有人眼睛一闭,扔下了刀。
只要有人带头,这种事情就会像疫病一样疯传。
可没等这片投降的举动扩散,一支长箭从叛军后方射来,直接射穿第一个士兵的胸膛,紧跟着,叛军帅旗下的传令兵大声喝道:“主帅有令:阵前投敌者,杀无赦!”
原本犹豫着想要投降的叛军一咬牙,挥刀重新冲上来。
“兀那甲士!”敬老王爷的声音从城头传来,响若洪钟,向阿夜道,“向西冲,本王替你开路!”
与这番话一起抵达的是一支长箭,直接把一名向着阿夜冲来的叛军将领射落下马。敬老王爷老当益壮,用的是个和张贺一样的张弓,臂力惊人。
但冲向阿夜的叛军将领不止一人,风曜身边的将领几乎是倾巢而出。
阿夜的骁勇在战场上比单打独斗时更加惊人,带着身后的玄甲军化身成一支尖锥,一切阻挡在这支杀戮机器面前都会化为血雨。
姜菡萏依旧裹着阿夜的披风,只露出一颗脑袋,她要挡住怀里的陶罐——风曜认得出这是什么。
再近一些……再近一些……陶罐就能扔到风曜身边了!
亲历过这种战争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这样的画面:身披玄甲的修罗所过之处血雨纷纷,他的怀前靠着一名美若新雪的女孩,她的眼中竟然也燃烧着和修罗一样的杀意。
阿夜的刀光收割一条又一条的性命,慢慢逼近风曜。
风曜身边的将领层出不穷,而自己稳居在帅旗之下,神情冷漠地接过部下奉上的弓箭,拉弦上弓,箭尖对准阿夜。
阿夜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风曜张弓射箭的模样。
然而下一瞬,风曜射出的箭尖微微下调,对准的是他怀前的姜菡萏。
阿夜握刀的手猛然发紧,狠狠将那支箭矢切作两半。
但几乎是同时,另一支箭矢扎进他的左肩——他那一刀太过用力,来不及回防第二箭。
帅旗下的风曜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愚蠢的兽奴,你的弱点太过明显了。
“阿夜!”姜菡萏知道这时候不能拔箭,箭尖有倒钩,拔箭反而会伤得更厉害。她折断箭杆,撕下自己的衣袖,先替阿夜止住血,然后试图夺过阿夜手中的缰绳,“我来控马!”
阿夜没有说话,但低下头,下
颔轻轻地擦过她的鬓角,甜馥的玫瑰香气是世间最好的良药,能治愈他身上的一切痛楚,他握住缰绳没有松手,低声道:“缰绳很粗。”
……会磨破你的手心。
说完,他一夹马肚,再次向叛军帅旗突进。
叛军变阵,盾甲层层护卫在风曜身边。
玄甲军也跟着变换阵形,原本在后追随的军士冲上去变成前锋。
刹那间,短兵相接。
姜菡萏在人群中搜寻着风曜,风曜就像乌龟一样缩进了甲壳深处。而身后的阿夜刀光依旧耀眼,但离得这样近,她明显感觉到阿夜的呼吸比之前急促了。
这就是风曜的战策,这个胆小鬼伪君子根本不敢正面和阿夜抗衡,所以从一开始使用的就是车轮战术,由包括汤博望在内的部将去消耗阿夜的体力。
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准备偷偷放冷箭!
姜菡萏:“阿夜,你能不能装一下受伤?或者,装一下快没力气了?”
阿夜没有多问,手上的刀锋停顿了一瞬,一杆长枪扎在他铠甲的肩头吞口上。
远看似被长枪扎中,但实际上枪尖刚好被吞口卡住,将领一时拔不出,阿夜手起刀落,血光洒过,叛将落马。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片紧紧合拢的盾甲方阵裂开一道口子,一张弓箭露出来。
就是现在!
姜菡萏吹亮火折子,点燃引线,将陶罐对准方向,扔了过去。
为了让陶罐尽快爆炸,这一次的引线她做到了最短。
盾甲反应极快,猛然合拢,但引线已经烧尽,“砰”地一巨响,盾甲方阵东倒西歪。
姜菡萏趁此机会,接二连三,把手里的陶罐全砸过去。
坚不可摧的盾甲方阵在这样恐怖的爆炸力面前崩溃了,浓烟过后,地上一片狼藉。
姜菡萏心跳快得不可思议,耳朵里嗡嗡作响,这一刻她听不到别的任何声音,直直盯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