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蘅笑,来了个小鸡啄米式的机械点头:“您说得太对了,进咱家门确实得过三关斩六将,嗯……滚雪地啃草皮也可以安排上。”
步自检剐她:“少跟铮戈学着不说人话。”
在儿女情事上,步自检曾经有过错误的干预,教训惨烈,如今只剩妥协:“既然碰上了,就让你试一试。你奶奶要强了一辈子,偶尔给我看脸色,不看任何人脸色。别的地儿纵有不顺丶不圆满的地方,感情事上她没吃过亏。学你奶奶,别学一聪。姑娘家,自爱得先于爱人,不是教你自私,是提醒你任何时候,都别卑微到没了自我。记好这话,虽然是从我嘴里说出来,但它算是你奶奶教给你的。也别辜负人家,谁捧出来的心肝都是肉长的,到你不要的那一天,给人好好儿放回去,别发狠踩碎了。这也是你奶奶教给你的。”
步自检没避步一聪名讳,也不避讳提及邹雅禾,有些伤疤,久了总要直面。名为“避”的那张封条是不可能将它彻底贴死尘封一辈子的,只能自欺欺人一阵子罢了。步蘅亦不再是从前不能经事的小姑娘。他们爷俩儿,也总得时常念叨着家里那几个先一步故去的人,免得将来天堂重遇,再显的生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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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突的冬风刮个不停,待暮霭苍茫,步蘅陪步自检用完晚餐准备再次赶回α。因为撞见师哥程淮山同那位名为魏新蕊的女性争执而延伸出来的那些疑虑,以及骆子儒那篇将要面世的文章发布後α可能面临的种种压力始终让步蘅提着一颗心。
还没出门,又收到陆铮戈发来的微信消息:“走了没?”
步蘅摸出沁凉坚硬的手机回他:“下一秒就走,马上。”
陆铮戈那端即刻显示正在输入中:“巧了,小爷上一秒刚拔腿,这会儿候您家门外了,麻溜儿出来吧,我送你。”
步蘅刚读完这句话,陆铮戈又扔来一串新的:“我就不进去了,你爷爷至少得收拾我十句,五分钟完不了事儿。你快点儿。”
步蘅没跟他客气,也没再耽搁,穿好外套出门。
陆铮戈的车就停在路边儿,贴着道儿旁的灌木丛,他人裹了条亮紫色冲锋衣,正闲适地倚在车门上,假模假样地戴了副和他气质不相衬的细黑的眼镜框,不知道又是受了何人刺激。
见步蘅现身,陆铮戈擡手机冲步蘅挥手:“这儿呢!”手机屏幕的光亮打在他鼻梁上,又折到他右侧脸上,映出他棱角日益分明的面庞。
步蘅快步跟随他上车,陆铮戈关好车门後又问:“您走哪儿?”
步蘅定了定神,末了伸手摘掉陆铮戈挂鼻梁上的镜框:“介意吗?”
陆铮戈呵了声:“你都摘了你再问不嫌晚?随你便。”
步蘅将镜框腿折叠好,替他扔进车前的置物盒里:“你连镜片儿都没装一个,就别戴在脸上招摇了。我回实习的地方,还有活儿没处理完。”她话落开始在车内屏幕上搜索设定导航位置。
陆铮戈赶在步蘅拉拽安全带前替她系好,手回归方向盘之後说:“跟谁学的这是,你现在都是大晚上一个人还搁外面晃?院儿里的姑娘都忙着看秀旅行,就你忙着搬砖。我刚给二哥挂一电话,跟他说我回来蹲一周,让他有空招呼我,有事儿尽管麻烦我,还顺便告诉他,我还没进门就撞上你了。然後我就没跟他客气,凭着对他的了解,解读出他没好意思跟我明说的那些话。他要我照顾好你,送你回去。于是我过来送你回去。”
这话似乎有哪儿逻辑不太对,步蘅放弃纠正,挑正事儿说:“你乖一点,这段时间他应该闲不了,你要是想见他,我建议你自己送上门。”
陆铮戈嘶了声,笑:“你放八百个心,我倒贴也得挑不碍事儿的时候。”
他走过幼时的顽劣,如今对朋友是没二话说的,步蘅见他说得如此懂事儿,怕他俩见不成,又补充:“但是也不用善解人意到过火儿,你就算出现的再不是时候,他也不会堵上门把你关外面的。大不了你什麽声音都不出,当个安安静静自己玩自己的人形摆件儿。”
封疆在这城市里有私交的人不算多,人和人总要靠碰面交流来联络维系感情的,陆铮戈出现,他也是会高兴的吧。
陆铮戈漆黑的眸让笑浸得亦发亮:“喂,你这说得好像我对二哥特特别,同样都是人,有些人就不吃醋?”
步蘅非常干脆:“留着你自己吃吧,我不懂吃醋,我直接变心。”
陆铮戈:“是个狠人。”
步蘅提醒:“变道,前面拐弯儿。”
她指向的是和导航相背的方向,陆铮戈刨问:“怎麽,你那实习单位还会随时位移挪地儿啊?”
步蘅偏头看窗外朦胧柔和的霓虹:“傻还话多,以後要不要叫你阿傻?先去春宴楼,请你吃铜锅涮肉,好堵住你这张嘴。”
已过九点半钟,哪儿是真吃真请,陆铮戈知道步蘅是在啐他:“我谢谢你。”
而後他想起什麽,接着问:“刚才在老爷子那儿碰到陆铮渡,罕见的没带人没带车,要不是我跑得快,指不定他犯邪要我送。那你今儿还不得跟我划出一条楚河汉界来?”
步蘅抓关键:“怎麽突然提你二哥?”
陆铮戈将车稳当停在十字路口的停车线前,瞄着前方冷冰冰但在夜色下极其惹眼的红灯:“不突然。他今晚刚露脸,就不知道哪根儿神经没搭对,跟我打听起二哥的近况,他俩不对付不是一年两年。他最近不看秀看展混日子了,借着我妈新男友搭上了金融圈,之前跟投的项目成功ipo,虽然出资比例不大,但离场套现还是捞了不少,最近正春风得意。倨傲且春风得意的人眼里很难装得下别人,除非是敌人。是不是这个理儿?”
说到最後,陆铮戈转身同步蘅对视。
恰逢此刻,掌心震动了两下,步蘅下意识地将视线挪移回手机屏幕。
【封疆:听铮戈说你在西山。走的时候说一声,喊他送你。有话想说的话,随时扔给我,我很擅长一心二用。】
他在讲他的态度,工作之外,生活也要继续,忙碌不会成为彼此之间的问题。
步蘅指扣在手机边缘,认真读着这几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心里因陆铮戈适才的话起的不安化成了涟漪传递到指间,生了温热。
步蘅刚将手机解锁,意图回消息,掌心这机器复又震动了起来。
【封疆:如果不想说话,就随便扔我个符号。放心,我年纪长,二用惯了的心很大,不懂委屈。】
一旁的陆铮戈还在絮叨:“我知道他俩对你来说不是二选一,对我其实也不是。”
确实不是,步蘅回:“铮戈,我的原则是,我永远站在他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