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望秋当前,那骂最终变成了嫌弃,池张:“这话收回去,你这用的什麽破烂比喻,少吓唬我。直接点儿,直接说滋味不好受。即便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也不好使。”
什麽话到池张嘴里都能带上孩子气,封疆想,也不怪他长了张祸害脸却在师妹堆儿里仍旧很招人待见。
闻言,夹在二人中间的田望秋亦嗤笑了声,转而继续远眺N大:“你们过去从这个角度看过学校没有?”
少年人忙着埋头书海丶畅想未来,近处的风景反而最容易忽略。
答案是——没有
田望秋从沉默中听清了答案:“这还没几年功夫,这栋原来是中关村西区地标的大楼,在这一堆钢筋水泥森林里快要泯然衆人了。讲个故事,早N年,远到还没从学校毕业的时候,赚大钱,在这栋大楼里租个一亩三分地儿办公,把团队领进来,是我奋斗的目标之一。”
早年实习结束前,封疆听他提过这话,对这说辞并不陌生。
田望秋:“我最终没把我的人领进这栋大厦里来,它也已经不是创业者发迹後首选的办公地点。未来千变万化,任何事,结局都难测。我最後没在这儿落租成功,但不妨碍我对几条街外的丶如今的办公场所十分满意。”
田望秋看似扯歪了,却是将话引回正途:“今儿见的这几位,不是他们混,不着调儿。是咱培育的这娃儿,如今体弱身量小,他们有兴趣,但还不至于非它不可,所以姿态就随便了一些。路乍走,别指望没崎没岖。不错过前一个财大气粗的投资人,怎麽遇上下一个慧眼识珠的契合你们的伯乐。”
他拿出耐心,选择走安慰鼓励的路子。
安慰的话刚落定,田望秋又直视封疆,也没忘施加些压力:“依我看,这挫折来得越早越好,刚好整理下你们的性子。你要是扛不住就此打退堂鼓,算我瞎。真出现这样的结果,之前我砸进Feng行的钱就都算捐款,全当一次性买断我这双瞎眼。”
这话说得决绝中带些搞笑的意味,封疆回:“放狠话归放狠话,能不能别糟践自个儿身体?”
田望秋轻呵:“当年你实习,到我的部门来,我要是没放狠话刺你,你也不会把斤两亮出来,让大家刮目相看。历史经验告诉我,你这人欠刺激。”
封疆顺势接:“话只说准了一半,不止欠刺激,还欠缺钱。”
四处寻求投资是自己走过的老路,田望秋又是投人先于投赛道的类型,到底是惜人,再次为他们鼓舞士气,“迟早会有门路,只要人别欠抽,其馀问题都能慢慢解决”,他把烟揿灭在纸杯里,拍封疆背一把,“晚上我要跟另一个项目的审计结果。今晚约见的那家私募基金KS,我不负责开路,你们自己上。记住了,是找钱不是乞讨,好好儿的,别让人给欺负了”。
真有欺压,自然会有反抗。
封疆点头应承:“放心,哭的时候肯定让你看见,没你做观衆的时候,一定维护好自尊。”
田望秋背身往远处走,同时伸手点他:“说话算话,不然我会秋後算账。”
封疆赶他:“一定。忙你的,回头见。”
三人就此别过。
*
田望秋走後,封疆和池张亦走出大厦天台。
回到电梯间前,池张拽了封疆胳膊一把。
封疆回头看他,瞥见池张一脸犹豫。
藏不住话的人竟然犹豫,封疆只得道:“有事儿直接吱声。”
池张嗓子仍蹿火,咳了声,开口声儿都细了些:“Bug修复该结束了,老易估计闲了,喊他来换我,陪你赴晚上的约。喊陈郴那小子也成。”
晚上同KS面谈,池张想抽身。
封疆言简意赅:“给我个你跑路的理由。”
前仇旧恨没什麽见不得人的,池张也不瞒他:“要动真格地说,理由海了去了。有仇。我和老易做手游的时候,钱花个差不多,公司穷得底朝天,临死前,接触过KS。他们看过资料後,约我们面谈。谈完说考虑一下,但隔了没几天,投了山寨我们的另一家游戏公司。我看了新闻,才知道自己这个正版是被涮掉的备胎,呕出老子一盆血。”
封疆边听眼风边扫向池张,墨描般的眉眼黑得吸人。
池张:“是你在部队的时候错过的老黄历了,只是让你随便一听,现在不需要跟我同仇敌忾。”
话刚落,他又立马换了一副忧愁不已的脸:“另外打个商量,没事儿能不能别盯着我看,你小子现在这眼神贼祸害人,再看会他妈发生感情。”
封疆没想到自己仅相隔三秒,能听到血泪史和撩闲无缝切换:“说人话,别招我,在这句胡扯面世之前,我刚被你勾出来一些愧疚感。”
池张人生中无比艰难的时刻,他在海角天涯,未曾参与分担过一丝一毫,他是位不合格的朋友。
对封疆的性子摸得太透了,池张明了他的意思:“别了,真没什麽,幸好你那会儿不在,你要在,陪我烂醉如泥,白白伤你心肝胃,更划不来。”
池张也没忘声明:“我虽然对KS有怨,但也不反对接触他们。当时KS扎根风投的就有四个项目组,如今怕只多不少。这一回,不一定遇到的还是当初跟我对接的人。可能得怪我那会儿看起来太嫩,不像是能成事儿的人。对方没有义务,让我和老易被拒绝地更体面点儿。”
这一番话说得堪称善解人意,云淡风轻,但背後的酸苦不会这麽不值一提。更何况,池张是个前半生遇挫甚少的天之骄子。
池张要是真的如他所说的心那麽大,倒不是坏事。
封疆:“他们主动邀约在前,我们已经应了,赴约是教养和礼貌。”他落足声硬,但人声柔软。
池张接:“跟我,甭费劲儿从头开始解释那麽多。”
封疆瞄池张一眼,知道池张并没有捕捉到自己的言外之意,他也没急,先手推开楼梯间的防火门,将门撑住,等池张过门,才点拨道:“老易和陈儿我安排了别的事儿。”
池张:“……”
池张听出来了,封疆这是仍要拽他一起去。
果然,封疆随即道:“身高八尺一成年人了,有些能力得加强锻炼,就比如,面不改色地见不想见的人。”
池张扭头,脸顿时黑了层:“我咋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