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步履之往我在你身边的时候,记得学会……
地狱之门(二)
有认定的人了还这般关心大程,这操作可谓是在踩一脚踏多船的红线。
骆子儒禁不住斜视步蘅。
他背後,岑寂黑夜间,一街之隔,亮着零星灯火的楼宇轮廓依稀可见。
楼顶那远近闻名,口袋绿地般的空中花园里,茂密树冠正随风恣意颤动。
俩人本就聊得磕绊,经骆子儒这样突兀地一问,经步蘅下意识地撇清,得,肉眼可见地彻底聊死了。
步蘅嘴皮子往哪儿掀一时间都没了方向。
正值发稿前的当口,骆子儒没心思拷问细节,只想放炮:“眼珠子都不转一下盯个没完,我脸上有花儿?”
好好儿说话难度忒大,步蘅见势举白旗:“您先别急着上火,我已经开始反省了,是我的问题,怪我眼睛太好使。”
骆子儒:“……”
骆子儒喉咙轻滚,座下的万向轮转椅後滑了寸许,继续睨着步蘅。
从他的视角擡眼看,室外流光透窗而来与室内灯影相交,俱投映在步蘅细长的瞳孔之中,映得她一双眼亮如点漆,她专注瞧人的时候,英挺的眉峰下,眸子里溢出的光热烫人。
里面闪着的火焰一簇名为天真,一簇名唤坚韧,是他历来擅长破坏摧毁,却不擅长保护的模样。
这天真,像极了他自觉亏欠过的一位故人。
骆子儒喉咙瞬时发紧,忍不住就想摸根儿烟。
站他跟前儿,步蘅扯淡完也不心虚,又上心问道:“现在这个时间吃别的容易积食,四方斋好不好?”
刚触到烟盒的指滞住,骆子儒没做二想,下意识回:“凑合儿,美龄(粥)。”
说完他又後知後觉很不得劲,抄起手边儿的那沓A4纸废稿就想往步蘅那儿抽,瞥见她那瘦长削薄的身板儿,涌起的怒火又被良心秒撞成一把齑粉飞灰。
骆子儒最终还是收了力道,只剩嘴不饶人:“出去。以後少做这些让人笑话的事儿,你是保姆?招你进来是管我吃喝拉撒这些破事儿的?把你的精力拿去干你喜欢的事儿丶自己的事儿。”
步蘅心道,您这随时放炮的癖性着实万年不改,敢情同样在世为人,就您会嘴里喷火?
但她是善解人意的类型,她会,但她不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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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蘅知道骆子儒的意思是催她把有限的时间耗在学本事丶练真章上。
α的企业文化里,实习生也不用像其他公司一样从端茶倒水这些杂事做起,她也并无献殷勤的喜好。但她身有馀力,又常受骆子儒啓蒙,关照他的生活起居很多时候是出自下意识的作为。
将叹气声吞下,步蘅接过那沓废稿,理顺後搁置回骆子儒手边,而後说:“师父,我知道您不待见爱唠叨的人,嫌我跟唐僧似的,重复说某些话。但人张嘴说话,同一个意思,一软一硬两种表达,别人听起来真的会有天地之别。”
她一字儿一字儿往外蹦,一门正经,骆子儒的脸色却渐渐晦暗冰封,眼瞧着又要瞪眼。
偏步蘅浑不怕死:“我明白您用心良苦,担心我浪费精力,也担心我跑偏了钻营捷径丶不务正业。请您放宽心,我就算学坏也需要一个过程不是?要发的5001这篇稿子,我已经尽全力完成我那part,新的选题这会儿也已经压在您右手边的文件夹里,麻烦您空了帮忙长眼。我今晚之所以往α跑,一是觉得我了解到的信息应该跟您通气;二是之前主动跟行行请缨,闲了帮她校对材料,熬了几年才好不容易够资历做人师姐,不能没有信用。我不是专门跑来气您的。”
已经啰嗦上了,魏新蕊这茬暂时平稳降落,也开口提了行行,不差说完。
步蘅压低嗓音:“趁没人,还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骆子儒看她就像无情地在看一个扰民的喇叭。
“喇叭”冲他笑:“师父,我们对小姑娘是不是该温柔点?”
骆子儒思考的罅隙,微一停顿,步蘅继续说:“您对行行要求很高,她也一样好学自律。但稿子山一样,又赶上学期末备考季,她着急之下有些手忙脚乱。这要是换成我,可能早崩溃给您看了。您想让她尽快成长,我懂。但在这个过程中,除了严肃的教诲,是不是也可以多些温柔的鼓励?”
话说到最後一句,步蘅有所犹豫,怕起到反作用,但最终还是脱了口,说完静等骆子儒的反应。
骆子儒:“怜香惜玉上了?”
是啊。
步蘅干干脆脆地点头:“就知道瞒不过您。”
骆子儒看她一眼:“人,死命提着一口气儿,辛苦。可一旦卸了劲儿,没准儿咯嘣了。邢行行丢三落四的性子得改,最需要磨得就是耐心。她总得自己走路,没有人能帮得了她一辈子,给她递拐就是在废她走路的能力。严师出高徒自有它的道理。”
步蘅下意识擡手投降:“道理我知道,行行也明白,但人的精力有上限,循序渐进是不是效率更高,更不容易打击积极性和自信心?她已经比当初的我做得好太多。”您大手一挥,一下子扔人五百页稿子,没把人立时砸哭,已经算人小姑娘意志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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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堆人中,师兄程淮山嘴上也时常打击刑行行。
但大家对α里最年幼丶也是入行最晚的新鲜人刑行行还是能帮则帮,没有例外。
水嫩脆生又好学,不爱抱怨爱努力的小姑娘,谁会不喜欢?
就连骆子儒自己,也是刀子嘴豆腐心,会在刑行行的文稿上手书很多批注,步蘅初生牛犊丶菜得一批时也没这待遇。
可惜的是,他们几个对待後辈心皆善,但非常不善解风情,面部表情稀缺,看起来酷得不行,开口也每每冲着“嫌弃”的口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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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的“唐僧”念了半天,突然凝固了,不吱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