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第65章欢迎回来
65。请赐我荒郊的月亮(四)
坦然对话,体面相待,让理智主导一切,让成年人的再相逢有成年人的模样,是封疆对这段回城路的“自以为是”。
现实是,士别三年,当刮目想看。
从远郊的院子啓程不足两公里,封疆已经需要用力来维持冷静和淡漠。
封疆自认无法像步蘅这样自如地递出这样的问句,问得如同随手拨弦一般。
挂在ModleS上的这副绿底黑字的车牌,他细看过无数次。上面的数字总能透过他暗色的虹膜,化成冰冷的戟往他五脏六腑游走,划出血痕,剜下热肉,留下一地淋漓。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因为结果否认过程的人。哪怕後来的三年间,他因为那个结果不断推倒对自己的认知,反复重建自己的精神世界,一次次自我怀疑,一次次侥幸新生。他依然对自己诚实,依然庆幸相遇。
但时至今日,无论0707代表什麽,都不再有意义。
若在当年,她知晓,或许这叫锦上添花。
此刻,在物是人非的当下,任何多馀的联系和解释,不过是锦绣堆灰,名为多馀。
理智如同化身成另一种人格,站在一旁,置身事外地冷眼旁观他失措,看着他在晦暗的光线下褪去颜色的脸讥笑,对着他摇摇欲坠的风度施以嘲讽。
充斥他意识中的各种聒噪的声音凌乱不堪,他在这混乱中逐渐捕捉到自己微弱的心跳声,如针似刀,一跳一刺,扎得他无一处不痛。
越痛越醒。
*
车厢这个退无可退丶避无可避的特定空间,给了步蘅一问到底丶直接掀牌的底气。
相比不欢而散那一次,这一回车内甚至没有荆砚这个第三人在,外环高架上也不方便随时停驻,身在车中的人没有随时甩门而去的机会。
被问的人没有退路。
她问得越直接,意味着对他的逼迫就越甚。
问出口,步蘅心拢稠云,一样心跳如鼓,但她不能放过这个近身对质的机会。
如果一路无话或是不咸不淡地聊几句,抵达目的地後分道扬镳,封疆远飞新疆,再见面的机会不知渺在何时,她会被迫陷入鞭长莫及的被动境地。
就算隔空日日献殷勤,如若他冷处理,她毫无办法可言。撇下客户随身飞是不可能的。
历史遗留问题已经错综复杂,她既已回来,自然是不破不立。
步蘅自知过分,但她只能咬牙继续:“上次碰面之前,我就告诫自己要坦诚。我有疑问,我想知道,所以我开了口,但你可以不回答,你有做任何反应的权利。”
她已经有了不得答案的心理准备,所以当封疆痛快地丶清楚地给出一个“是”字的时候,比起猜测被证实,步蘅更多地是被心脏涌起的痉挛裹挟,人陷入短暂的五味杂陈之中。
还真特麽是……
那她错过的,仅是一个车牌号吗?
封疆给出的答案不止于此,他用尽量温和舒适的节奏声调来阐释被埋了几年丶原以为永不会示人的心思:“是,但没有旁的意思。那个时候,我知道你的事业重心还将长期在海外,不会送你一辆车让你误会,如果那样做,我会担心你理解出任何我想暗示你回国的意思。”
全讲完,人仍没有被跌下去的情绪湮灭,话也不曾被情绪拐带失了正常音调,堪称心平气和。
开口後,封疆才知,开口前以为会有的难堪不过又是自以为是。
也就只沿途拍窗的朔风,依然浸满了伤怀,刺人骨丶凉人心。
迈过了啓齿的难关,说笑也不再如以为的那般难:“那个阶段,其实我经常想很多。或许是Dexter上身,从前他告诉我,最怕给你准备礼物,他怎麽选都是错误,总是担心你会误以为他用心险恶。”
Dexter,步蘅已久未声闻的一个名字,进入Douglas所後,这是她的初代合夥人,出手阔绰,唯爱为团队成员准备惊喜。但和步蘅或许八字犯冲,每回步蘅拿到包裹,拆开後都发现是已经拥有的同款不同色的物件儿。
封疆描述得轻松,步蘅领会得到他在努力消解这一程中可能産生的震荡和尴尬。她问得突兀,他在将话题尽量绕回俗常,让彼此舒服。
步蘅接:“我其实原本没有那样觉得过,但他自言自语过好多次,又跟我解释过很多次,次数多到快能说服我我可能真的那样想过。前几年,听说过他在新所的新故事,整个人画风大改,billablehours(计费工时)最大,六亲不认,孤孤寡寡。”
一样开玩笑般的回应。
步蘅不忍他那份努力白费。
话落馀光相撞,步蘅从封疆微拧的眉心看出了已被融进夜色的倦怠,纵然晃过的对向车灯照得他眸心剔透。
结束短暂地说笑,後半程有很长一段距离,步蘅没再试图问什麽。也让前面的话题轻轻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