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凌病人到底有悖人伦道德,但不趁虚而入又显得自己不积极进取,步蘅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擡手敲门,敲那扇大喇喇朝向她洞开的大门,礼貌地通知眼前人一声——这就不请自来丶马上破门强入。
可步蘅的手刚擡起来,耳畔却又抢先递过来一道喑哑并中气不足的声线:“是我理解得不对,还是我之前幻听?”
封疆终于肯侧身偏头,用一种专注且带攻击性的深邃眸光看她,回身质问。
道行长了,步蘅想,前几年他的话可不是她咬文嚼字都难解读出个一二的。
解读是双向的,数步外的封疆也在同时逐帧获取步蘅的神情,但他应是对递进瞳孔的内容失望,在瞬间得了个自己在鸡同鸭讲的结论出来。
再开口,他眉眼都被疲惫征服了一般失了些颜色:“门开着,但人不肯进,要我开口请,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要强迫?”
一字字生硬地丶冷硬地凿进步蘅双耳。
她原计划用来敲门的手,在此前已经因为动作惯性落了下去,在耳闻到当下的问句後,她忽得擡手扯掉了低V领珠光衬衣上绕颈的抽绳攥在手心,长叹了声:“没,没幻听。但一般人听了那一串话,记得重点应该会是捆在床上吧?”
步蘅也有些佩服自己,这几年下来,抗尴尬能力真是强了很多。
往年少无畏的池张那种没脸没皮上靠了,荤素不忌,什麽词儿都能张嘴就来。
她声音都没踩出来一点儿,顺势进门,又替自己解释:“我站在外面,原本是想要找个礼貌一点的进门法儿,不太像犯罪分子的那种。”
哪儿知道你等不及。封疆自行补充了句言外之意。
连续的飞行加半日的奔波,交叠着持续的低烧,耗费了大半的体力,封疆没等步蘅靠至身前,便放任自己不撑丶不捱,在他适才用来搭放风衣的单椅上坐了下来。
赶过来之前,连续在测试现场盯梢了三天,长久委身测试车辆驾乘位置,久坐发僵,僵久了下肢发麻,他这几年随意祸害的身体零部件并没有给他什麽好脸色。
落地筒灯的淡光勾勒着封疆的轮廓,在步蘅如被雾化过的视野内,倦容依旧明显,遮都遮不住。
步蘅心尖又颤了下,胸腔募得生涩,但这门进都进了,她隔着一步之遥审慎看他:“对你我什麽都可以说,是这样吧?”
话扔出去,和尘埃一并落下来。
没人接,摔得就没声没响。
可步蘅有些不想忍受封疆的不声不响,又摆出她的论据:“因为你说还没有移情别恋,我这麽推测不过分吧?”她以此来佐证自己并非在胡作非为。
为所欲为丶薄情寡义丶肆意践踏真心的事儿以前也不是没做过,错误犯了一些,也操心不过来他能不能一一接受。
自己曾经的举止出发点并不险恶,步蘅反省完也还是有一些继续招惹他的底气。
捧起这颗心重头来过和自暴自弃发疯就在一念间,步蘅直白地摊开了她更多的念头:“在医院,我碰你你好像不情愿,所以我有些拿不准……你让我进来,是打算趁夜深人静我们更好地交流一下心得体会,还是你期待我真的硬来?”
她擡起一双水亮到在暮色与灯色间显得多情的眼,问得认真:“要不我们开诚布公一点,是哪一种?”
步蘅说完准备找个合适的一亩三分地儿坐下,做好了持续作战的心理预备。
刚要挪步到一旁,却被一股强横的力道拉了回去,她几乎是瞬间便跌撞进封疆怀里。
温度,呼吸,触感,错峰跃动的心脏……一切都变得相近可感。
但因为久违,也伴随一些陌生。
封疆攥紧步蘅的手腕,手掌贴扶住她侧腰,他从步蘅的手腕一路上扶到她上臂,沉默了三秒才说:“我忘了提前说,我没有这便自然而然相处的信心,并不建议你今晚长篇大论。”他不能确定他每时每刻都能情绪稳定,不在面对某些字眼时失控。
他话里挂一些无可奈何的滋味,风雨仍旧剐窗作怪,步蘅一时不确定那似有似无的叹息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她的错觉。
“色厉内荏也需要力气”,封疆又劝道,“既然工作忙,就别急着熬自己的心力”。
好话说完了,他又擡手轻碾她的下唇:“在医院……嘴这麽狠心,你要我怎麽分辨,你是要亲我,还是扎我?我就算没有底线,任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但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封疆的体温持续传导到步蘅身上,相贴的部位,除了那副温凉的掌心俱是灼热,步蘅觉得肌肤表层都要被融成一脉汤泉。
从前其实很少会刻意攀附彼此身体,因为心的距离过近,其馀的一切只需要自然而然发生。如今多了三年的隔阂和罅隙,贴得不够紧,恐怕自己心内会先生出忐忑的鼓点。
一扯一坐,最终两人呈现出的是一个人跨坐在另一个人身躯之上的并不清白的姿势。
品味着封疆的数句话,步蘅脑海生发出一些喟叹,这个下一步最适合躺倒在一起的姿势当前,两个人聊的内容的走向竟然是来日方长。
如果说她的嘴能称为狠,那他的嘴只能说硬。不止因为她在站起身离开他的那一刻看到他起了变化的生理表征,更因为步蘅从他的言谈举止间感受到的挣扎与矛盾。
但没关系,再破戒确实应该追求灵体合一。
在好好对话,彼此接纳後,在动物本能之上,只妥协于爱与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