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如今没被推到人前,也并不意味着人後它不存在。
步蘅放任自己大胆猜测:“昭和是涉事制药公司永明生物之前的法律顾问?”
骆子儒点头:“算你脑子转得快,他们至今已经合作了9年,合作关系仍然存续。我查过,他们包揽了永明科技近年内所有的刑民事纠纷,但有一个案子是例外。”
步蘅立时明白,例外的就是现在摊在她手上的这一宗。
偏偏是这一宗在国内发酵得最厉害,频频被各大媒体提及的5001案,永明科技没有委托给他们合作了数年的,极其信任的昭和律师事务所。
为什麽?这完全不合常理。
步蘅猜:“昭和想避风头,拒接?”
骆子儒回:“再猜。”
步蘅:“永明科技不希望昭和所因为这个案子进入公衆视野,引起关注?”
骆子儒:“继续,为什麽永明科技怕昭和所暴露在公衆视野之中?”
多半是为了避免牵扯出公司更多的黑历史,让事态进一步升级,譬如永明科技可能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致人伤残的问题药品,最有可能的是……
步蘅猜:“昭和之前替永明科技处理过和5001诉讼案类似的纠纷,数量还不少?永明想把昭和所从这个新闻里摘出来,避免烧身的火越来越旺?”
骆子儒:“还行,不笨。我从昭和撬出来一些内幕消息。这次的5001气体致盲案,受害者不止提起集体诉讼的这几十位。永明科技拿钱消灾,算上昭和所那边经手的案件数,受害者人数过百。这个案子的性质,比目前曝光出来的更为恶劣。”
步蘅一哽,一为资本家无良,受害者无辜;二为想到事态越严重,介入这件事的危险性就越高,而骆子儒已然挂过彩:“师父,昭和和永明科技既是长期合作关系,那也是利益共同体。您怎麽从昭和撬出来的消息?”
骆子儒低呵:“听你这语气,好像我一定干过什麽上不了台面的事儿似的。我这人胆子小,不像您,实习第三天就敢连蹲几晚酒吧,把自己抹得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牺牲色相去套消息。”
步蘅:“……”
步蘅:“但您不是也承认,这个方法还是有用的。如果当时没那麽……已经瓶颈两天了,很难突破那个基金经理的嘴。”
骆子儒冷哧:“你让我冒着从酒吧外的水沟里往外捡尸的风险。”
步蘅:“……”
步蘅给出自己稀巴烂的安慰:“我没有那麽容易挂。”
她随意的语气更惹骆子儒不耐,他进一步翻旧账:“什麽时候标准低到不挂就行?我也不觉得追着环卫车翻垃圾桶,拼贴人家粉成条儿的尽调报告的做法是正常人干的事。”
“我保证以後b——”,誓没发完,步蘅又觉得还是得表明立场,“我的动机很简单,没有那份还原的尽调,稿子只有75分,我希望能有接近您认可值的90分,这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菜鸟非常重要。”
骆子儒在红灯间隙转头看她,步蘅重复:“对,我刚才是在说得到您的认可对我来说很重要。”
骆子儒突然就冷静了:“这次的信源干干净净。”
步蘅适才绷紧的肩背也一瞬松懈:“我信您。”
信他的职业操守,不会为了新闻无所不用其极。
骆子儒又恼:“不信下车滚蛋。”
步蘅也笑,他这狗脾气,一天不跟人急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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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子儒渐渐将车驶出城区,穿高架,最终驶入一个在步蘅印象中烙印过的区域。她记得深,是因为来过的次数多。第一次是随程淮山做北漂人专题,另一次是送封疆丶池张和易兰舟与出租车公司洽谈。
骆子儒引步蘅沿群租公寓旁的胡同走,走到一处工棚附近停了下来。
蓝色的简易工棚棚顶不大,棚中堆了些被人分类归置的废品。工棚紧挨着一户民房。民房的铁门因经年日晒雨淋已经老化生锈,外墙脱色,墙角阴湿,有未化尽的积雪仍堆护在旮旯里。
骆子儒上前一步敲响铁门。
没多会儿有人应声前来开门,铁门豁然拉开後,门内一个不足四米宽的窄院儿现了出来。
来开门的人则更让步蘅意外,是此前她在出租车公司的大院儿外攀谈过,接过她一个打火机的刘姓男司机。
骆子儒上门,显然是提前联络获得允许。对方并未排斥,也未再询问其来意。瞥见步蘅,也未生出疑问和好奇心,更没提起他们并非初次见面这回事。
步蘅跟在骆子儒身後往里走,老刘推开正面堂屋的门,摁开日光灯,轻擡下颌冲骆子儒介绍:“骆先生,这是清明,我儿子。”
他又对枯坐室内的年轻人说:“别怕,来帮我们的人。跟人问好。”
名唤清明的年轻人,顶着副眼镜,步蘅肉眼瞧,看到那镜架上厚重的镜片,泛着灯晕的黄。再细看,镜片後青年人的眼白浑浊,眼神虚浮失焦。